细雨蒙蒙。远远长长的路上,一个黑黑的身影,貌似黑手党,撑着伞,缓缓地走来。近了,一头花白的短发,昂着下巴,斜着眼看我,很酷毕似的,那嘴角绷着忍不住地微弯一一唉,实在是傻得不能再傻的一一这是俊。
离春节还有几天,俊突然说:“除夕那天,上午在家搞卫生,下午去外婆家。”我习惯性地反驳:“为什么要等到除夕,明天不行吗?”他打哈哈:“好好好,明天明天!”突然间觉得有些怪,咦,结婚二十年了,好像第一次听到他说除夕搞卫生呢。
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着实有些不一样了。电视机前摆着6个大橘子,中间两个大的两边四个小的,很对称。好像听他说过这是黄金柑,寓意好,摆在那图个好兆头。这黄金柑还是我带回家的,吃过一个,还是蛮甜的,却从未想过放在电视前图个吉利。什么时候开始俊也说了图个好吉利之类的话了?电视机右前角摆着两坛酸,俊说是都安酸,大年初一时候再吃,解腻。左边一堆苹果,乱东八遭堆着,灰不拉几的包装纸裹着,他说苹果代表红红火火。
这间房是我和俊真正意义上的新房,买新的,住新的。也许是这样吧,总感觉这房多了一样不一样的东西。
照例,接下来是没有搞卫生的。都忙。这有这样那样的事,比如他要去剪个头我要去做个发,或者到二区拿只鸡到新疆店要包牛肉条一一都是团购好的。其间也闹了矛盾互相不搭理费了一天。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除夕了。早上8点钟,我被闹铃吵醒,说:“起来搞卫生了。”他“嗯嗯”了几声说再睡三分钟。拖拖拉拉九点多开始干活了。工作似乎是分配好的。我说我要扫地拖地,墨负责她的书桌和她的房间就可以了,俊呢,说是让他收拾东西,负责该留的码好该扔的扔了。可是,他收拾过的地方,情形大致没有变化,走来走去的。我只好动手,大刀阔斧,过期的快吃完的全部挑岀来。他喊:“铁盒留下来!”我问干嘛。他说要装零食。我怼装得那么好忘记吃了还不是浪费?还不如装在食品袋里一看见就记得吃。他说你不要管我那么多。我说你去擦电视柜,他问用什么擦,我说用一次性洗脸巾。墨则是不紧不慢地收拾她的桌她的房,引得我和她爸忍不住地唠叨。
最终,活在怼声和唠叨中干完了,该归拢的归拢,该擦过的也都擦过了,整个房间显得干净而整齐。
最亮眼的也许是俊收拾过的饭桌和电视柜了。
饭桌上原本东放西放的瓶瓶罐罐都放在了一个模样别致的竹篮里。这个竹篮原来是装鸡蛋的,我要丢他不给,说是艺术品一一记得很多年前的春节,要去拍照,爷爷特意围了一根浅绿色的围巾,说这是浪漫一一何其相似啊!电视机右前角的酸坛子移到了电视机右边一一间距似乎是量过的,准准的。电视机前的那六个黄金桔依次往右边挪了些,更正了。左边的苹果全部放在一个竹篮里,包装纸全部清了岀来,放在一个垃圾袋里,苹果显得红红的。一个同样红红的铁盒靠着酒柜放着,里面装着花生糖,我爱吃的。
大年初一,俊端上了忙乎一晚上的菜,两条香煎桂花鱼,一锅浓鸡汤,一碗扣猪腿肉一碟卤牛肉,一盘呛苞菜。还有两杯青梅酒一一我和墨的,不知是俊几时就买好的。他的酒饮,则是一杯大大的香啤。一小碟艳艳的车厘子晶莹红亮地摆在丰盛佳肴边。
举杯,祝福,一边嚼着菜一边看电视一边议论着。俊一会看电视一会看墨一会斜视着我,大嘴巴一张一合,发表时论,眼晴眯眯的,有些傻。墨的情绪随着电视机的内容而转变,笑起来也傻。
天花板上挂着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电视机前的黄金桔亮晶晶,左边的那一篮苹显得红,右边的都安酸静静地。
我突然间明白,这个新房里多岀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一种味道。
这个味道,是因为这间房,这些人,这个场景,才有的。
屋外,冷风弥漫,寒雨淅沥。屋内,烟火盈盈,亲情袅袅。
人世间,每天重复着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