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岁的老娘目不识丁,但头脑活泛,与时俱进,手机的大部分功能都会使用,譬如微信电话、抖音小视频,玩得比谁都遛。
吃饭时,她好给她熟悉的几个关系户打电话,这几个人相对比较固定,她们分别是我的二姨、三婶子和大妗子,同村的三奶奶、四奶奶不经常打,偶尔也打电话闲聊几句。今早上与娘吃过早餐后,娘俩拉呱,说到娘的娘家华楼村,娘马上拨通了大妗子的电话,两人张家长李家短地拉呱拉了半小时才挂了电话。说起大舅家的事,娘百感交集,悲欣交集。娘说那时候大舅当公社书记,家里比较富,但大舅不当家,都是舅妈说了算,对咱家可是一点也没照顾。舅妈是东庄上的小学老师,比大舅小8岁。大舅一直宠着她,惯着她,她进了姥姥家,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既漂亮,又聪明,会当家,善经营,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大舅不到60就走了,大舅妈的儿子可哥也是不到60 就走了,可怜了可哥家的小伟,至今也没有说上媳妇......。
大舅是公社大队书记,是全县致富带头人,他所在的大队年年是先进,是全县比较富裕的大队。大舅带领农民带头种植果树,在前后4个生产队里成片成面积地种梨树,几年后,大队农民先受益,家家户户相对比较富硕,十里八村的小姑娘相亲找对象都愿意嫁到这里,大队几个村的小伙子找对象也都是找本大队的,不愿意找大队外边别的村的姑娘,因为她们比较穷。
俺大舅,俺二舅都是舅,大舅在老家当干部,吃香得很。他给我的印象是典型的大队书记形象,满脸堆笑,左手夹一颗烟,嘴里叼一颗烟,两个耳朵上还分别别着一颗烟,革命小酒天天醉,喝酒喝得脸像猪肝,脸上爬满了殷红的毛细血管线。俺二舅长得帅,条子好,皮肤白,性格好,干练、俊俏,被选为铁道兵司令员的通讯员,后来转业到上海家用机床厂,吃上了商品粮,有了城市户口,脱离了农民身份,也算是比较成功的男士。
我后来当兵就是受他的影响,因我是家中独苗,没谁希望我去当兵,特别是遭到父母的反对,因为大舅当大队书记,与武装部长熟悉,经过软硬磨泡,大舅才同意打招呼后我当上兵,从这一点上,我还得感谢大舅的推荐,感谢二舅的教导,才有了我的后来部队成长。
与娘拉呱聊天的时候,远在山东做生意的大妹电话挤了进来。大妹现在还对大舅抱有怨言,她没有忘记几十年前的事,她说大约30多年前,她初中毕业想进罐头厂,得先拿500元押金或者门槛费,大舅家的表姐小琴、表妹小玲进厂,一分没拿,而她进厂必须交500元。那时候500元是个天文数字,我们家借三外爷爷200元,又借别的好几家亲戚,好不容易又凑了300元,才进了厂。进厂没多长时间,罐头厂破产,500元的保证金一分没退。我们家剩下的时间就是挣钱还债,过了一段艰难还债的日子,二妹也耽搁没有上起学,提早退学务农。大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释怀,提起大舅,她从不说大舅的好。娘也说大舅惧内,怎么着偷点、瞒住也能救济一下咱家,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一副铁面无私、大公无私的样子,对别人是个好干部,对咱家不是。娘还说,有一次大妗子家晒被子时,掉下一沓子钱,被邻居看见了,传开了,最后传到娘和大妹的耳朵眼里。娘说大舅家比较富,但对亲戚比较抠,正应了一句老话: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后来大舅患了食道癌,临走时皮包骨头。那时我在辽宁大石桥39集团军教导大队当教员,请假专门看他,带两条大连渤海里的无刺鱼,农村人没有吃过的大鳊鱼,但大舅已经不能吃了,昏迷不醒,已不认得我了。大舅走时才59岁,差一岁不到60 ,村里人说是大舅操劳整个大队比较辛苦,是累死的。按照现在评判标准,大舅是党的好干部,铁面无私,带领农民提前过上富裕生活,优先富起来。
我对娘说,大舅是个好干部,娘没明确表态,但心中百味杂陈。我想到前些天回老家看大妗子,她从三老表那里搬回到大舅的老地方老房子,房子的正当门八仙桌子上摆放着大舅的遗像,分明是那时候没有来得及照相,或者没有给大舅好好照过像,大舅临走时只是把大舅身份证的照片翻拍放大当做遗像,铁丝网状里装着一个年轻俊秀的大舅,看着大舅的遗像,我想起大舅的儿子可哥,可哥和大舅爷俩长得极像,都是一幅憨厚老实的形象,这么多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