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上午,我陪着老妈大姨四舅去看望了我的大舅。大舅生于1929年,今年已经九十岁了。
一见面,大舅只认出了大姨,问大姨那俩人是谁,大姨指着四舅说:“这是你四弟,今年八十了。”大姨又指着我老娘说:“这是咱们最小的妹妹,七十了。”大舅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我老娘说:“小妹都老的没法看了,才七十,还是个孩子。”那一刻,我内心澎湃,看着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们聚在一起,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给她们?
听我娘说,大舅十六岁就离开家乡,去了青岛打工,投奔在那里的亲戚,刚开始在亲戚的帮助下,拉洋车,大舅的生意天赋就在那个时候渐渐展露出来,别的人拉洋车都是碰到什么样的人只要给钱就拉,我大舅就专门去洋人聚集区转悠,专拉洋人,因为洋人给的酬劳比较多,所以大舅赚的钱也比别人稍微多一些。
后来大舅又去到大户人家当厨师,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被召回老家“娶媳妇”,虽然大舅不希望那么早结婚,但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太小,拗不过父母,还是被迫回来了,结婚当天看到了新娘子,他没看中,就没理人家,被逼着在家待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早上离家去了青岛,一别四十多年。后来他跟我娘说,因为当时他长的又高又帅,人也比较聪明,所以当时他在青岛打工的那家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中他了,她还是学生,他还太小,就是在那个时期他选择了“逃婚”,言谈之间对我那个前大妗子多有愧疚,可老天不给他补偿的机会。
大舅与女学生有没有交往,我们都没有细问,估计大舅是有自知之明吧。到了1949年,大舅跟着船到了台湾,他说他躲进了家属仓里,才得以平安到达台湾,估计当时船舱里的那些家属看到他还是个大男孩,不舍得举报他吧。
到了之后,受的罪,不敢跟我们说,只知道,十年后娶了当地的姑娘,比他小十岁,可能当时我那个大妗子也是看中了他的颜值跟能力吧。跟我们说的就是他创业的一些经历,我只知道他开了一家幼稚园,有不少校车,跟我大妗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家的这个大妗子,在我姥姥家以儿媳妇的名义任劳任怨的住下了,先后迎接了我大姨我老娘的出生,并且给我姥姥“伺候月子”,照顾我大姨跟我娘的衣食起居。在“李二嫂改嫁”的那个年代,改嫁到青岛,过得并不如意,在1960年左右因为挨饿加上生病,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我娘经常念叨,如果我那个大妗子还活着,必定好好报答她,可惜人生就是这样。
从大舅到了台湾,姥姥一家就被扣上了“台湾家属”这顶大帽子,在那个家庭成分高于一切的年代,我的三个舅舅,我姨我娘,历经坎坷,备受歧视,我感谢他们的坚强,每个人都好好的活了下来,相互扶持着走过了那段让人绝望的十年。
1978年,国家政策稍有松动,大舅在台湾那边就动用所有的资源,想方设法的联系家里,可惜的是,在那年冬天,我73岁的姥爷因为严重的胃出血去世了,去世不久,大舅的第一封信就到了,这也成了我娘心里永远的痛,到现在,我都不敢跟她说起我姥爷,每每说起娘总是热泪盈眶,难以释怀。
在收到大舅的第一封信不久之后,大舅寄给姥姥的钱也收到了,都是大舅辗转从香港寄回来的,姥姥一家的生活也慢慢的变好了。
到了1984年左右,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只记得石臼有了国际长途,大舅通过书信与姥姥约好了哪天几点娘俩通电话,那天我姥姥正好住在我家,早上我爸用小推车推着姥姥到了石臼邮局。电话接通了,姥姥声音洪亮,喊着大舅的小名,娘俩拼命忍住眼泪,珍惜通话的每分每秒。
大舅在电话里听出了姥姥的身体状况不错,要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期间更是频频给姥姥汇钱,让她安度晚年。
1987年初春,大舅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我只知道最后一个中转站是香港,最终顺利到达青岛机场,然后乘坐出租车直接到了姥姥家。那时姥姥家还属于比较闭塞的农村,我娘就叮嘱我们,人家问就说是从香港来的,千万别说是从台湾来的。
大舅来了之后,对我家的经济帮助很大,老娘装修了房子,买了彩电冰箱,对于大舅曾经给予的帮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或许是叶落归根,也或许是大舅看到了大陆未来巨大的发展潜力,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把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大陆,直到现在,还是不服输,当然生意做的也是很不错。
大舅对我影响最深的两件事,一是告诉我,做任何工作,要勤奋,踏实,不要妄想走捷径。二是告诉我家寇先生,每次下班回家开门前,把工作中的不愉快放在门外。那时我才二十来岁,理解的不透彻,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才知道这些道理的重要性。
如今大舅到了耄耋之年,衷心希望他的晚年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