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关于失眠的内容,记录那些黑暗寂静的夜里,逐渐静止的雨,潮湿的夏天,以及和这个不符合梦想的世界。对一个失眠的人来说,失眠是属于天性敏感者的专属富贵病,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安慰的,在夜里绝望得像阴影一样无处不在,又像是《哈利波特》里神秘飘荡的摄魂怪,将你的灵魂和肉体分离,让你丧失了语言,发不出任何声音,它不阳光也不是正能量,但你如果用尽全力去反抗,只能陷入无休无止的深渊。看着躺在枕边人呼呼大睡羡慕嫉妒着急得更是无法入睡,也不能与他人交流。失眠不是一件小事,它可以如《百年孤独》里像疫病一样传播,“双眼像猫眼一般在黑暗中发光,在半夜中吸允着手指,心中充满了恐惧和难逃宿命的凄苦,天亮之时,认定了自己的宿命,就算逃到天边,这致命的疫病也会穷追不舍尾随而至,最后让遗忘润湿了双眼。”也可以是村上春树笔下失眠了十七天的少妇,在那些夜半的荒诞中,逐渐拼凑起曾经像碎片一样般在每一日的日常中剥落的自己,不再迷恋丈夫,甚至彻底失去了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结的欲望。村上春树的作品虽然没有太深刻的普世价值,但读完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能在生活里找到和小说主角相似的现实的人物,这就是村上带给我的温暖。在我心里现实版《眠》中的女主角,正好是我有幸可以有机会常常见面的一位长者,她也有过一段段失眠的经历,我们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但失眠好像在某个时刻把两个人拴在了一起,至少于我当时正在无助失眠的边缘来说,就像找到了病友一样,可以相互交流感受,分享夜晚清醒的一丝阵痛和白天的昏沉,直到现在我已不再彻夜失眠时,每每看到她,都能想起在我无力入睡之时,好像也有一位长者在深夜读书,淡定地默默承受着一个个不眠之夜,自己便也就不再因一些无力控制的小事而郁郁寡欢。
通常失眠是一个人的事情,长久的失眠也顶多算是一个人的事故,就像生病一样,没有人会代替你体会夜晚的清醒,也没人帮助你从失眠的泥潭中拉上来。我也曾经在结婚前偶尔有过心事导致辗转反侧到凌晨,但彻头彻尾地彻夜不眠到天亮,还是从刚刚结束的婚后旅行开始。还记得是我们婚后旅行的最后一站成都,在热闹的宽窄巷子里住进了二楼的小酒店,下面通宵达旦的叫卖声,隔壁电梯里不分昼夜出行进入的旅客,让本就不够隔音的小店变得像不知羞耻的裸奔少年。我站在窗边,忧虑地望着下面的人群,回头跟先生幽幽地好像预言家一样说,我觉得自己要失眠。先生拍拍我的头,安慰了我一下然后便调试空调发现空调是坏的,又调整纱窗打开所有窗户,成都潮湿闷热,再加旅店没有空调,我们只能接受外边吵闹的声音。由于疲于一路旅行奔波劳累,先生很快便入睡,。我清晰地数着电梯上下的次数,大概凌晨到天明电梯一共上下了十八次,每一次都是听不懂的熙熙攘攘的方言,伴随着拉杆箱轱辘转动的声音,碾压了我刚刚进入那层浅浅睡眠的门槛。在行将醒来的感觉中,意识带着我又开始进入反省的通道,我本不信佛,但此刻却想起观世音菩萨的智慧和慈悲,好像在黑暗的深处,站立着一桩佛像,提醒我“如梦如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生命偈言。我知道此刻自己是完全无力回转了,任凭意识带着我探索犹如“涅槃”的境界。后来想起这段生命偈言是一位信佛的姐姐赠与我一本书《金刚经》中所著,那段时间早晨常常抄一段经,不知何意,没想到失眠时竟然心中涌起这段话,再查看是《金刚经》末尾的偈言: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从那次成都回来后,失眠就像一条蛇一样紧紧将我缠住,刚开始是隔一天无眠一次,第二天也就有了睡意可以缓过来前一天的昏沉,但接下来随着失眠的频率和时间不断增加,连续三天无眠后,早晨起床喝水突然感觉眼前昏花,双腿失去力量直接瘫倒在地,打碎手中一个杯子,睡衣朦胧的先生一下子从床上大叫地跳了起来。第一次体会到面对无能无力的疾病时的沉重和恐慌,每次临近夜晚准备入睡时,便越发紧张起来。先生也开始跟随我紧张,帮我疏导心态,甚至开始担心我每天是否能正常的开车上下班,怕我思路迷离再有任何险状,在我彻夜无眠了几次后便接送我上下班,可是时间一长,先生好像也被我传染上了失眠症,有时候两个人聊天聊到凌晨,后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影响另一个人的生活和工作,况且先生工作强度和劳累程度是我的几倍之多,我便独自搬到另一个屋子犹如自我疗伤一般,寻求着心里上的安稳。在连续失眠和短暂睡眠交替之间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月,有一日中午我实在困意难忍,在办公室里午睡又始终无法入眠,着急愤恨地恸哭了起来,当时真是觉得人生除了痛苦再没有什么值得留念,一个小小的失眠竟然可以上升到抑郁的层面,真是无法小觑失眠这件事。幸亏同事发现了当时已经接近崩溃的我,强拉着我出去吃了点食物,又带我逛了逛街不断开导我,否则当时这样下去本来就敏感脆弱的神经可能会患上抑郁症。第二天一夜未眠后,我便决定请假去医院就诊,开了治疗失眠的安眠处方药,以及各种调理身体的药物后,起初不是很见效,每日还是在煎熬中硬撑着工作生活。后期我又下载了喜马拉雅的音频,听一个有关如何安眠的节目,里面有养生、道家文化、普世哲学,伴随着主持人缓缓流淌于心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浅浅的昏迷。处方药不到万不得已,先生都不会让我碰,每次我都想用处方药把自己一拳击倒一样简单暴力地入睡,可是先生怕处方药影响我的大脑思维,也鼓励我一定要靠自身的力量去调节、战胜失眠。先生总说相守相知以后十余载,患难与共,怎能依靠外界的强力药物简单草率地对自己不负责任。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那些调理身体的中性无害药物起的作用,还是我们经过思想上的不断平衡、斗争。后来并不是在某个时刻我突然就不失眠了,而是逐渐的每一天由浅浅的朦胧,到失去知觉,到最后得以几乎是每日的安眠。
真的就好像是生活一样,你全身心地投入了,便可以获得永久,反而如果因为一次受了伤,便愤世嫉俗,玩世不恭起来,那便获得不了内心的安宁。也难怪在所有的音乐之中,只有浪漫的如河流流淌的音符旋律,才能够经久不衰代代流传。往后的人生,如果再次遇到类似失眠这种无力阻挡控制的突发事情,想必也可以借鉴这次失眠,即便或许短时间内做不到坦然处之,但我相信不会再那么的惶恐不安,失眠虽然当时带给我困惑和不安,但也让我体会到金刚经那句“一切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