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几天没续读《雍正皇帝》了。前些天想弃读,逼迫自己坚持读了几天。
今天准备阅读的时候,绕道看了看新鲜书,不巧碰到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想起来是很有名的,就好奇点开看了。
没想到一看就着迷,每一句都读着特别欢喜,句句有共鸣。正当兴趣特别浓烈的时候,故事突然结束了,戛然而止,真是意犹未尽啊!
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余华在文坛的地位这么高,一篇《活着》虐人无数,一篇《许三观卖血记》又让读者的心被撕裂,而现实中的他又是让人凌乱到开怀大笑的人。
今天读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是比较郁闷的,昨晚到今天,心情都不咋地,但是跟着余华的句子才溜达了几行,我就轻快了起来,好像回到了自己的16岁。
那个秋天的傍晚,第一次出门远行回家。
从省城里出发,搭着绿皮火车在县城里下车,又第一次在县城的汽车站搭上了一辆中巴回乡里。
到乡里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而乡里没有通往深山的村里的车。暮色降临,我还有长长的路要走,越往里走山路越幽深,路两旁也从无遮挡的视野变成两旁都是树。
从中巴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我不得不继续迈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哪怕天明明要黑了,哪怕马上天就要黑了,哪怕两个月前,初中从乡里放月假的时候,我每次都是走上半天才走回家。
但是现在天已经暗下来了,很快就要看不见了,而我的家在路的尽头,很远很远。
明明不能走了,但是我只能一边满脑子都是家,一边还望了望乡里最后一间民房,同学的家里,一栋三层楼房。据说她家开的旅店,但是没挂着牌子,能住吗?住的起吗?那是她家啊。
她的家不像那时候其他同学的家,是热情的,好客的,她家从知道的那一天起,好像从没有招待过所谓的同学,她也从不觉得需要客气的喊同学去她家玩。
那只是传说的一个可能是旅店的旅店,在我走进暮色的远山里之前,我路过的最后一栋透着黄色的明亮的暖暖的电灯光的房子。
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家是旅店还是不是旅店,脚步却不管心里的话,不听心里的唠叨,迈着步子恨不得一路小跑地向前,哪怕巨大的黑暗马上就要袭来。
虽然这小跑无济于事,因为两个月前我要走老半天,早上吃完早饭开始下山,要走到太阳偏西才到乡里学校。每月学校中午放学,我和同学们要走到天正好黑才到山里的家。
而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我还在乡里,还要花半天才能到家。
可我是第一次独自长途跋涉回家的女孩,我只有也只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回家。
语无伦次地写到这里,我要哭了。16岁,从长沙回家,不知道路上可以停留,只知道目的地是家。那时候的家,有等着我的爸爸妈妈,那是温暖的家。现在,那个家回不去了。
《十八岁出门远行》的评论区,很多读者读出了各种意像,从写作手法上分析了各种映射。我想说,那或许是没有这种经历又被作品打动的读者,赏析作品的深度加工联想,而有共同经历的人,看到那些心理描写,只觉得是在写自己。这些人的共同经历,或许不是一条路,但那种无畏、勇气和恐惧却又是相通的。
但其实我想说,我经历了一个和《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少年十分相似的,一条即将天黑的远行路。
唯一的区别是,余华笔下的十八岁少年在即将天黑的路上独自去未知的前方闯荡,而我这个十六岁的女孩是从远方踏回出发的路。
我们共同走在一条离家的路上,那条路绵长又安静,关键是天要黑了。
有过这种茫然无措的经历的人,其实在天要黑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旅店,是多么形象、逼真而又正常。
那是一个人最迫切的需要,最迫切的渴望,最强烈的安全感之源。根本无需刻意为了文学创作而创作,那就是最真实的情感表达。
在那条夜幕降临的路上,我一个人脚步匆匆,下了坡又上了坡,转了弯又转了弯,我的脑袋里什么信念都没有,只剩下脚步,脚步和脚步。
当我走到四分之三段路的时候,已经走进最后的深山公路了。
这时候,路边的农家小屋隔着一条小沟,两只小狗好像能透过夜色看见我似的,朝着我你一声我一声地叫。
忽然,身后走过来一个人。问我,各种问我。我老老实实回答,哪个村的人,哪个组的人,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在他家两只狗的叫声里,一路陪着我摸着黑往前走,他说要送我回家。
他一直陪我走到村里,又走到山脚下的姑妈家门口,才一个人往回走。他没有手电,回去的路也是一个人,摸着黑,路两旁都是树。
我没有去我姑妈家要求留宿的印象,我以前就是个倔强要强自立的人呵。
我应该是客气地对送我的人说,前面再走要爬山了,我爬过这个山坡就到家了,我能看见我的家了,你可以不用送我了。
我怎么能忍心让好人陪我爬山坡呢?我怎么能忍心让素昧平生的路人陪我走这么远的路呢?
虽然剩下的路是段上山的爬坡小路,在山林里蜿蜒曲折,可是家已经很近了,透过那些树木,背后就是家,这已经是家门口的路了,很熟很熟,不怕不怕,所以肯定是我再三推让,再三保证剩下的路我不怕了,他才让我自己回家了。
印象中,很快就有妈妈下山来接我了。应该是他要我扯着嗓子朝家里喊:“妈…………妈......妈......”
而我肯定也喊了一声又一声,或许也有很多人帮忙喊,帮我喊我爸妈的名字。
夜晚,静谧的山谷里,人工呼喊的效果肯定是不输手机电话的。
毕竟,夜晚的山里,除了虫鸣和风声,最响亮的就是这难得打破平静的喊声了吧。
然后,肯定是我妈妈听见了,她回应了,她下山来接我了。
于是那个送我的人,放心地默默地,一个人走回在了夜色里。
那个深夜,不知道几点,我从省城长沙,千里迢迢回到了我的小山村。
那个黑夜里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的人,在我十六岁的年纪,他和我一起摸着黑,走过了一弯又一弯,他让我在遇到他之前,对那一路上最深的恐惧,在无声的夜风里,无声无迹地消失了,留下的是那晚上无尽的感动和感恩。
回家后,我说起这个人,爸爸说认识。
多年后,爸爸随我一起住在长沙,偶尔往返乡里的时候,也会遇到夜里送我回家的人,他们会热情地寒暄,爸爸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
而我,这些年,都没怎么回过家。
我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我并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我觉得什么感谢都不足以表达我心底深处的那份感谢。
什么多余的语言,多余的物质,好像都会打破这份心底里的美好。
就让我一直欠着对他的这份感谢吧。
我觉得这是我心里最纯粹的感谢,一直记在心里,不用任何方式打破它。
今天,遇见余华的文字,他笔下的十八岁少年,让我不经意间用文字的方式写下了我最深的感谢。
我想,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了吧。
不刻意的,就像他送我的那一路,也是那么随机而真诚。
梁晓声说:“善良不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一件事,它是一件愉快并且自然而然的事,就像有时候,善良就是为了心安理得。”
真正心善的人,从来都没想过回报,只是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感恩,我遇见了这样的人。
写到这里,我想起我的家乡,除了有这位我见过却又没见过的人,还有一位我惦记的恩师,希望很快我也能用文字记录下对恩师的记忆。
十几岁青涩的我们,勇气里带着忐忑,向往里带着迷茫,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感谢在那青涩的时光里,给予我们关心和温暖,鼓励和呵护的人。
愿今天的我和我的家人孩子们,也能尽己所能去做一些温暖的事。
这是个三月,学雷锋的日子,其实真正的好人好事常常发生在没有人关注的地方。
就像夜色里陪我走过那条山路的人,从来没有一束光照亮过他的脚步,他的脸,他也未曾有机会说过一句豪迈的话。
写到这里,我又要哭了......只能再次默默地说一声:感谢,感恩。
祝所有好人平安,顺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