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晨曦是第一缕朝阳穿出四季葱郁的大秀峰峰峦;最柔的清风是傍晚家家青瓦上氤氲升起的炊烟;最暖的温度是老人坐在村头见你归来的那一脸菊花。挂在大秀峰腰间、山脚的瀑布在一片竹林松柏的翠绿中显得格外灵动,使得岿然绵延的大秀峰竟像是一个温柔的怀抱,将一个小村庄拥在其中,这个村庄也因此有个很漂亮的名字叫白水际。
南方的春雨时节是最恼人的,然而在白水际却没有烦恼的空闲。挺拔高耸的竹叶在沙沙的雨丝里愈发碧绿,湿润的泥土下面是更热闹的一片天地。吮吸着雨水的春笋纷纷顶破最后一层土壤,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竞相拔高,靠山吃山的乡亲要跟春笋赛时间,在它脱下外衣变成竹子前挖出来,再经过水煮、压榨、火烤的工序制作成笋干。还没上学的孩子也没空在家带,只管带着一起进竹林,几家挨着的放在一起玩耍,就地取材的用挖坏了的春笋做成玩具过家家;上了学的孩子放学了也要帮着家里烧好热水,煮好晚饭等着劳作了一天回来的父母。“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些话早于书本和课堂深深的印在这些孩子的心里,这个春天的劳作决定了这一整年的生计,家里能添置什么大物件,小孩的学费和新衣裳。
若不是喧嚣的蝉鸣越来越响亮,有时候真不察觉夏天什么时候来了。忙碌了一个春季的人们闲下来,到地头田间走一走,中午聚在村口那棵大杉树下乘凉,拉拉家常逗逗刚学步的婴孩,爽朗的笑声在盛夏的清风里传的很远。大一点的孩子拿着去掉竹叶的竹枝,追着忽高忽低的成群的蜻蜓,偶有打到一两只的,就围上前去,能飞的绑一根细线在它尾巴上飞,不能飞的就放在地上,等着蚂蚁排着队来抬。再大一些的等放学了书包一甩,就能到路边的小溪里去翻石头抓螃蟹,抓到几只就地烤起来,香气四溢。早晚有时还风凉,得要加件薄衫。如果是月圆的时候,月光盈盈洒在在竹林上,梯田上,石头路面上,出门也不需要电筒;不然就是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缀在黑幕之中,抬着头看呀看呀,星星眨呀眨的,有时候竟感觉那几颗好像要砸到鼻尖上来了。错开农忙,祭祖扫墓不在清明而在七月半,远近的同一家族的人在这时候都回来,听老一辈的人念念家谱,说说辈分;八月半中秋节也好好的坐下来赏月、喝茶、吃饼。
中秋刚过,风已经很凉,暑气早就随着蝉鸣褪去。大秀峰的绿也越发沉稳起来,跟近一点的梯田金黄的稻穗相映衬。谁家收稻谷了,总有三四家去帮忙,也就是路上碰到一声招呼的事。打完稻谷的稻杆,铺在干水的田地里,成了孩子们一级级跳梯田玩的保护垫。深秋时候的霜是最冻人的,一件一件衣服的加,就入了冬。入冬就要上山为竹林除草,为整个冬天储备柴火,为来年的春笋忙碌打点好一切。什么时候洗刷屋里屋外,什么时候买菜买新衣,什么时候做糍粑,小孩们就看着大人做什么来判断年将近,一天比一天雀跃。到了除夕这一天,妈妈们趁着下午的日头,催促家里的孩子洗澡换新衣,到了傍晚就家家串门吃糍粑,糍粑外面裹一层甜的红豆粉或是香菇冬笋碎,预示着来年又是和美甜蜜、丰收的一年。
那个叫白水际的小村庄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这里感受四季更替,领略大自然的调和平衡;我在这里获得乡音,见识辛劳耕作出真知;我在这里知悉跟大自然一样存在的最朴素却最有力量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朝阳还是会在大秀峰后升起,炊烟却越来越少,等我回家的四位老人还有外公健在,年过九十,也开始不太记得我这个出在远门的外孙女。我在忙着越走越远的步子里,突然停下来回望,发现我见过的最美的晨曦是第一缕朝阳穿出四季葱郁的大秀峰峰峦;最柔的清风仍是傍晚家家青瓦上氤氲升起的炊烟;最暖的温度是老人坐在村头见你归来的那一脸菊花;最香是冬日暖阳下的瞌睡,最从容是燕子衔泥做好的燕子窝,最精致是冰冻的竹叶变成垂下来的珠帘,最和谐是人们应着时节变换的劳作。
2016年新年第一天我写下“有书读,有茶喝,有爱”,所幸还有爱,一颗在白水际滋养的会柔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