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养病多日不曾外出。傍晚时分,自觉身体略安,小儿便撒娇央着:“妈妈,妈妈,陪我去散散步吧!”我望向窗外,远山含黛,纵目天涯,一群黑色的鸟儿正叽叽喳喳地掠过远空,倏尔消失在茫茫暮色里。不远处的田园,横翠苍苍,农人正荷锄慢慢穿过青青的田垄,田畴里两只白色的鸟儿停在水边似在争食着什么,“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度傍鸥不惊。”此刻暮霭氤氲的村庄美得像一个朦胧的梦!于是,我便拉着小儿的小手,踏出了家门。
正值春分气节,家门口不远的那棵本来开得热烈的木棉花,却在几日间,几乎褪尽殷红,只剩七零八落的几朵,在清瘦的枝头,轻轻地摇荡着,“怕是不久,木棉花就将全部辞却春天,零落成土碾成泥吧……”我无端生出几分担忧。这木棉真是一种奇怪得让人感伤的树,记得儿时姥姥曾说:“这“牧莲花”(木棉在当地的别称)花为母,叶为子。花开叶落,有花无叶,有叶无花,母子永生不会相见……”幼年的我闻之凄然,始终不愿相信这世间有这般决绝冷情的树,于是,便时时观察,年年留意,却始终未曾见过木棉的花叶同枝,终于无奈。罢了,这一花一叶总关情,春天花开时便尽情赏阅它的花美,夏日叶浓时只需安然享受它的凉荫,亦或者,花叶的不圆满是生命里的另外一种圆满呢?
我们漫步在乡间的羊肠小路上,晚风轻轻地吹着,吹过路边小野花的花瓣,拂过我们的大手牵小手,清清凉凉,如山间叮咚的山泉。路的一边是青青的芭蕉树和郁郁的龙眼树,老去的叶儿沿着抛物线跌落,日复一日,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酝酵出泥土特有的香气,也孕育了果实们灿烂的梦。路的另一边的是菜园子,矮矮的竹篱笆里围着这春天的菜园子,各种绿整齐地排列成各个方阵,好不热闹、活泼。嫩绿、青绿、浓绿这些浓淡不一的绿色相融在一起,仿佛一个个高低不平的音符,奏响了仲春的序曲。我凝视这这块碧玉,它的绿辉并非浓郁得化不开,它会流动,如挥舞的绿绸,如涌动的绿涛,一阵阵地撞击着你的心,让心一下也变得绿意盎然。
“啊!黄鼠狼!”小儿一声惊呼,我转头正好望见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竖着长长的尾巴,迈着两条细细的腿,在小路上急急忙忙地横闯而过,瞬间隐遁于萋萋的绿草花间……我有些惊愕,自然界里两条腿走路的动物并不算太多,刚刚直立而走的小家伙就差挎个小篮子了,我疑心自己是不是误闯入了童话;而路的尽头,一枚硕大的夕阳从旷野深处透出它酡红的脸庞,红气蒸霞,片刻之间,半个天空的云霞都成了绯红色,小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看!天空着火啦!”我笑了,答道:“也许是——夕阳醉了呢!”小儿也笑了,这天真无暇的笑容像极了路旁那株在春天里悄悄绽放的白玉兰,刻玉玲珑,吹兰芬馥,“暗香留不住,多事是春风”它慢慢地点染了春色,氤氲了夕阳下的村庄,也治愈我那颗焦躁的心……
我们在春天里的田间小路上散步。都说:已过春分春已去。且看眼前:花露重,烟草低,一轮鹅黄色的明月冉冉挂在玉兰树枝上,它是那么浩大,辉耀整个星宇,但我却不担心,玉兰那不甚强壮的枝叶会承受不住,因为我知道,春天还住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