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夜晚是静谧的，夜空中点缀星星，忽明忽暗，悄无声息。
江蔓从床上惊醒，发丝被汗水凌乱的拍在额头上，脸颊上。里衣也被汗浸的发潮，自从两年前来到北城，她夜里就常常梦魇，惊醒后大汗淋漓。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纸糊的窗户，冷冽的味道夹杂着雪花扑到她怀里，风把原本就潮湿的里衣吹的更加冰凉，她走到门口处披上一件斗篷，出门赏雪。
雪好似下了有一阵了，外面都积了薄薄一层雪，江蔓想伸手触摸，但又悻悻收回手。她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弱吧，可能明天就会生一场大病，但是她真的真的，太想看一场雪了。
看着看着，雪越下越小，她知道该回去睡觉了。
“如果今夜能梦到她就好了。”她心想
——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穿来。
听到这声音，她止不住的开始浑身颤抖，汗珠一颗一颗滴下，等她缓过神来，那个恶魔一样的人已经把年幼的她扑在床上，对还年纪尚小的孩子用尽残忍的手段。
江蔓听着小时候的自己挣扎，哭喊。她万般痛苦，但是她不敢靠近，即使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仍然不敢靠近。
那段年久失修的伤口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她每晚都做这个梦，却没有一次救回过年幼的自己。
后来老皇帝一脸餍足的出了房门，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封妃的圣旨，小江蔓拖着沉重的步子出宫接旨。
就是那天，她晋升成明妃，老皇帝希望她明事理，当好一个尽职尽责的玩物。每天都在被欺辱，但只有那天，雪下的格外大。
不久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宫墙上翻了过去，偷偷溜进宫里，朝着明妃的厢房跑去。
江蔓泪眼婆娑的看着那道身影进了厢房，良久后跟着慢慢走了过去。厢房里陈设简单，夜间只有两根白蜡烛照亮，那时因为年幼，宫里上下都可以欺负几下。
进门后看到的是小江蔓坐在床边，半脱里衣，露出一片柔嫩的背脊，上面布满触目惊心的指印，鞭痕，皮开肉绽。
旁边一个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孩子，轻柔的给她涂着药。
涂药的女生开口说道，“蔓蔓，这瓶药是我从我爹书房偷来的，他们都说可好用了。”
小江蔓闻言愣了一下，脸上因为涂药而出现的隐忍，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小江蔓僵硬的笑了一下，说道，“谢谢阿月，跟以前比，今天一点都不疼！不过你爹发现了会不会罚你啊？”
“你放心吧蔓蔓，我爹不会发现的，我做的可隐蔽了，而且一瓶药他也不会在乎的。”
被叫做阿月的女生漫不经心的说着，似乎真的一点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小心翼翼的涂着手上的药，好像一用力就会坏似的
过了一会，阿月又斟酌着开口，“蔓蔓，我爹和我兄长已经在计划谋反了，这老皇帝掌权一日，天下就一日不得安生。”
小江蔓听到后，顿了一下，说道
“阿月，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说好一起看雪喝茶的。”
阿月闻言，眼眶有些湿润，轻轻点了点头，压下心底的悸动。
一旁长大后的江蔓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念过太多次这个晚上了，几乎已经要忘了是什么场景，还好又梦到了。
江蔓还在失声痛哭时，场景已经变成了次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又是一个重大的日子，这天阿月一家起兵谋反了，小江蔓那时正生一场大病，醒来时，天下已经改名换姓，阿月成了身份尊贵的公主
但小江蔓的父亲因为暗中帮扶先帝筹兵反抗，成了罪臣，按照律法，应满门抄斩。
月影在议政殿门口跪了一整天，换来了小江蔓的一条命，但仍要流放边境之城，永世不得踏出一步。而月影需要前往封地，直至其繁荣昌盛，才可恢复自由。
她又梦到往事了，只是这次格外的长。
——
我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模糊不清。
“小姐你醒了！你都烧了一上午了，可把我吓死了！”她一惊一乍的说道。
小桃是曾经阿月的婢女，到我身边，我们又相依为命了数年。
我擦了擦眼泪，眼前恢复清明，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今天可有阿月寄来的信？”
“有的！老早就送过来了。”小桃边说边把信封递到我手中。
信封厚厚的，抽出来里面有很多张纸，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字。这是我在边境之地唯一感到幸福的时候。
信上说，封地情况逐渐转好，前段时间洪涝灾害已经告一段落，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五年就可以恢复自由。
信上说，她近来很思念我，她最高兴的事就是在污浊的世界上，找到了如她一般澄澈的朋友。
信上还说，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们成长经历里，都被一个恶毒的男人狠狠伤害过，也都陪伴彼此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所以我们约定相守此生，互相抵挡流言蜚语，一生不嫁。
信的结尾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反复品味这句话，好像她切切实实的在我面前，又能笑眼弯弯的逗我开心。
——
转眼过数年。小桃在门口扫着落叶，我望着掉的精光的树枝出神，我已经两个月没收到阿月的信了，不知道她那边还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我身体已经被养的比从前坚韧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有些弱不禁风，小桃怕我受凉，又急急忙忙把我推回屋子里。
我笑着摇摇头，顺着她的力道向前走去。
“小桃，你说阿月何时能回来？”
我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眼睛看向别处，并不期待她能回答我，毕竟这个问题问了太多遍了，她从未回答过我。
这次小桃默默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开口道，“别急，就快了。”
我听后蹙起的眉缓缓舒展开，脸上挂着一抹淡笑。
——
入冬后，北城又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小桃在我手里塞了一杯热茶，兴高采烈的拉着我出门。
远远望去，大雪纷飞，一抹黑色身影模糊的向我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