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一旦那些你揣在心中念念不忘的故事落在了纸上,就好像将它们从记忆里转移了一样,之后就会忽然觉得有些想不起来了?
虽然我不是将心里的故事和记忆按照原样子拿了出来,可能交错时光后已改得面目全非,甚至有时自己都不记得某些语句和情节究竟可以映射到哪里。然而,真的一摞到文字上,故事就落下帷幕。
1
北京的天气,一溜烟直接跳过春天,进入盛夏。
图书馆外柳絮飞扬。我搁下手中的论文,给闺蜜发了条微信,“天气不错,适合去景山看日落。”
对方发了个巨大的问号,“真假?你真的要去么?”
打着去研究胡同回来写毕业论文的幌子,周六下午,坑蒙拐骗后终于拉着闺蜜出了校门。
四月天的银杏大道,青青亮亮,雨下了又停,洗涤过后的校园映衬一抹湛蓝,站在清华东路西口的地铁站,黄昏笼罩着远处的西山也变得渐渐清晰好看起来。
旁若无人闲聊甚欢,结果错过了奥森站,眼睁睁看着和8号线隔了一层玻璃,只能倒回去重做一站。
我笑着问闺蜜,“会不会我们到景山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她看了看时间,“可能吧。”
我略有迟疑但还是笃定地说,“没事!我问了隔壁物理系的学长,他说了,6点48分才日落。”
出了什刹海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果真是老北京烟火气息的地方。被鼓楼挡住的太阳,我也不知它是否是已经落了。回头看了眼闺蜜,灵机一动,“我们跑吧,敢么?”
她低头看了一下,“幸好,我们两今天穿的都是平底鞋,跑吧!”
肆意地奔跑,穿过汹涌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小店,穿过雪池胡同,景山西街,太熟悉的记忆渐渐重叠,闺蜜笑着说你对某处的依恋也都是有缘由的吧。
到了公园门口,游人纷纷刚从山顶上下来,售票处的姐姐说,“太阳已经下山了。”我还是固执地买了门票,无奈地举在手里摇了摇,冲姗姗来迟的闺蜜笑着说,“走吧,说不定还能看到一点余光。”
景山很矮,狭窄的石道盘桓而上,大约十来分钟便登顶了,不过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天边没有绯红的霞光,四周寂静,等待一片漆黑。万春亭四周已经聚满了人,架着三脚架的摄影师,拿着自拍杆的游客,四周看看,很难再有落个脚观望的位置。
亭子四面都有扶栏和木质长凳,我绕着亭子走了一圈,给闺蜜讲解。南面是故宫,故宫南面能看到长安街。东面是国贸。北面是奥森,你看还能看到钉子塔。西面是北海公园和白塔。
很久之前有个摄影师朋友拍了张景山日落,夕阳融化在城市里,余晖中勾勒出北京的轮廓。
此刻我们站在北京的中心,东南西北的高楼拔地而起,带着流光溢彩将一切吞没包围。即使错过了日落,却还是满心欢喜的。
2
闺蜜让我帮她拍照,我拿着手机镜头构图调光,抬头间看到一个男生。白色条纹衫,带着黑色口罩,很高,很清瘦,带着耳机,倚着栏杆吹风。
四月天里的少女心泛滥,我眼神示意了一下闺蜜,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笑着对我说,“气质好好。”
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个女孩子的心思,毕竟万春亭上最不缺的就是拿着相机拍风景的游客。我仓促移开视线,佯装继续拍照,感到他视线移了开再悄悄看过去,心里默默评价,恩,还不错。
闺蜜歪头一笑,“你记得我们前几天那个约定么?还去什么清华和北航?当下你敢不敢?”
几天前,我和她参考张钧甯和陈意涵30岁的约定,两个人商量毕业前一定要做几件疯狂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搭讪一个看上去各方面还不错的陌生人。
我会意后低头想了几秒,对上闺蜜兴奋的神情,我说,“怎么搭讪?让他帮我们拍张照?”
夜色下漆黑如海洋的故宫,万春亭上亮起了灯。正当两个人小心翼翼打算怎么拍的时候,2米之外的男生似乎察觉了,打算转身离开,闺蜜一鼓作气上前搭讪,“你好,请你可以帮我们拍张照么?”
他很淡定地说,“可以”。
拍了一个背影,道了谢准备离开,刚从万春亭走下几个台阶,闺蜜乐得很开心,说对方声音很好听。
我怂恿她,“你敢去要微信号么?要到了,我请你吃饭。”闺蜜往原来他站的位置看了看,带着些遗憾转过身和我说,“他走了。他刚刚其实就是要走的。”我有些许不太相信,走上台阶看了一眼,示意她往西南角看过去。兴奋地手舞足蹈后,闺蜜让我帮她想好一番说辞,鼓起勇气上前继续搭讪,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傻孩子乐呵呵的天真和勇气。
后来了解到,他是芭蕾舞专业的学生,身高190,的确,他讲话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少年的昂扬和干净,即使是被陌生人搭讪,也依旧带着一种轻描淡写的味道。
闺蜜说,加了微信没有合照,好遗憾。于是我俩又折回去和他自拍一张。拿着照片兴奋地道别下山,闺蜜说,今晚要发朋友圈,让我帮忙想个文案。我随口来了一句,“错过了景山日落,偶遇了一个盛淮南。”
两个四月天里少女心爆棚的姑娘,说说笑笑走下山去,浪过了什刹海边,南锣鼓巷。
我发微信和他说,“冲着八月长安的小说《橘生淮南》最后一个场景来看日落,闺蜜今天太赞,喜欢她的笑容,表达感谢,下次写篇小说送给你,另一个版本的景山日落。”
他说,“很巧,我家就是淮南的。”
很巧,他是天蝎座。
很巧,他也没有看到日落。
很巧,《橘生淮南》的作者今天下午在北京签售《时间的女儿》。
好像,当喜欢上一个人,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小碰巧,都能被当做是命中注定和灵犀相通。
穿过荷花市场,走过银淀桥,琳琅满目的烟袋斜街依旧熙熙攘攘,我闭上眼睛可以清晰地知道哪一家店的大约位置。突然手机振动,收到一条微信,他把今晚的故事写成了随笔。我有些出乎意料,嘴角上扬,原来好看的男生写起故事,即使偶有点矫情也可以当作surprise了。
3
和blueberry成为朋友,是2015年的冬天。
一家精致的咖啡馆,深褐色的木质地板,4张咖色小方桌,有一面墙上贴满了《天使艾米丽》的海报,几首熟悉的法语歌循环播放。她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伸手招呼服务员,礼貌地说道:“您好,两杯卡布奇诺。”
刚刚上完《世界旅游地理》的最后一节课,我依依不舍地和她聊着课堂的内容,从305教室聊到二教东门,她说:“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有些许惊讶,但我兴奋地跟着她,走进东门外低调精致的双风车咖啡馆。
忘记了对方是系里国际范高冷美丽的女神老师,把她当作一个朋友。我不拘束地和她调侃着学习生活情感爱好各方面的事情,她也时不时会点头会惊喜会微笑会皱眉。
我听了她很多碎片化的故事。
她说有一次在游轮上,猛地一抬头,看到了一场特别美的星空,当时非常surprise。
她说她年轻时也常常切一盘水果,抱一本张爱玲张小娴的书,待在床上一看就一天。
她说她去年带着近80岁的妈妈,去圣托里尼看了一场日落。
她说和校长是初恋就结婚在一起了,但错过了生育年龄。
她说她曾拿着夏加尔、梵高的画册去参观他们的故居,在芬兰圣诞老人的故乡,黎明前去湖边划船,日出升起之时,看见了很多黑天鹅。
我仔细地听着点点滴滴的描述,努力把每一处风景收藏在记忆里。时间很快,聊了近10点,你结账后我们告别。你轻轻抱了我一下“take care”。
大二下,blueberry去美国读博士后。告别之前,我收到一盒GODIVE的圣诞礼盒版巧克力,她说,女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巧克力。
此后,我们隔了近10个小时的时差。
系里的老师们一如既往上课,写paper,我偶尔会和学弟学妹们讲起,旅游系有个老师,会亲手做意大利面带到课堂上给大家讲西方礼仪,还会煮好红酒带一次性酒杯给大家品尝,她会带着全世界的风景坐在你面前邀请你喝一杯咖啡。
我会时常找到些和她相关的小细节,从学姐那里打听她相关的事情,和系里其他老师聊起她上过的课,每次都不胜欢喜。
4
再见到blueberry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我和她讲起景山日落的这个故事。
她回了一句,“好浪漫”。
黑暗和寂静里,我一下子坐起来,我给她发了那个男孩子的照片。
她说,“很帅,阳光,眼睛里有故事。”
继而我认认真真敲了几个字,“老师,你有遇到过我这样类似的经历么?”
她回,“不尽相同但没你们浪漫。”
那一瞬间,好想给这个可爱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曾经问过blueberry一个问题,如果把爱情比作一个城市,你觉得会是哪里?
她回答,“巴黎。”
我想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你也一定在阳光灿烂的某一天,某一处风景中刚巧偶遇某个人,皆为巧合。
我轻轻回了她一句,“老师,谢谢你,听得懂这个故事。”
她很感动地说,“谢谢你的分享。”
5
很久之后,我问起闺蜜,你会再联系那个男生么?
她说,“也许不会了,我俩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是啊,女孩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赖在没有自己位置的世界里挤呢?为难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那我呢,我已经写下了这个故事,信守诺言。有一种可能,或许会成为朋友,多难得的几率。还有一种可能,失之交臂的陌生人,毕竟成长的过程中有那么多的过客,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橘生淮南,未落成枳。
小说里洛枳,跌跌撞撞穿越了十多年的岁月,才等到了最好的盛淮南,她跟着他的步伐,走向了最好的自己,又拉着他一起,成为了更好的人。
很多人问过二熊,“你是洛枳么?你也遇到过一个盛淮南么?这是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么?”答案是否定的,二熊说她从没想过通过洛枳和盛淮南来达成自己的什么梦想,也没想过用他们的好结局来达成大家的梦想。
而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在这些我们不敢做的事情里,别人圆满的同时也顺便成全了自己。
我当天晚上调侃说,“如果我大一遇到你,我肯定像赵默笙那样追你了。”晚上他的公众号里多了一首郑愁予的马蹄声。
或许多年以后,一定会在另一栋建筑里,恰巧碰上某个人的目光,在路灯的混沌光芒里对我笑,柔软干净,我又有哪里融化了。也许多年之后我们将再次偶遇,俏皮地讲起今夜里我翻涌的、纠结的年轻的心。
不过我很开心,此时,此地,错过一场景山日落,遇到了另一个盛淮南。
有趣的灵魂终究会遇见。
如果你刚巧此刻读到这个版本的橘生淮南,读到这个故事里的少年,看到了你自己,原谅了你自己,也原谅了别人,我想这是四月天里,最好的缘分了。
也许,下一场景山日落,就不会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