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1)

  2020年,我的第一次高考以失败高中,心怀侥幸的我决定和朋友一起去复读,那年教育局刚好出台了一项关于公办学校不允许再接收复读生的政策,加上我的高考成绩确实不尽人意,四处打听,最后和朋友选择了位于兰州的一家私立补习学校,所有的故事也是从这一刻上演。

学校在一个小区里面,一栋四层小楼,四楼是一家美术集训学校,二楼还没有租出去,我们在三楼,宿舍、教室、卫生间都在这一层楼上,有时早晨还有睡醒,耳边就传来早起在教室的同学背单词的声音;有时上课上着上着,卫生间里烟味就飘到教室里来了,学校采用封闭式管理,一周上六天课,周一放假,我们只有在周一这一天才能拿到手机,联系一下家人,联络一下好友。在高四巨大的压力以及这枯燥的环境下,往往比平时更能擦出一些火花,与舍友,与同学,与异性。


飞飞是我到这个学校才认识的朋友,虽然高中读的是同一个学校,但是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不过,一个年级两千多个学生,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都有印象。飞飞和我分到了一个宿舍,我眼中的他:理性、睿智、坚强。与我们相比,他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后来的我在想,这可能只是我当时身处那样一个环境下时,看到自己羡慕崇拜的人,不自觉的给他镶上了金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环境以及自身心理上的压力本身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了,又恰逢都是些十八九岁春心荡漾的年轻人,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趁着晚自习结束学校还没有锁门那一点空隙偷偷带对象溜出去开房,趁着一周一天的假期去一些风月场合发泄,又或是偷偷藏一个备用手机晚上在被窝里裸聊,裸聊那个哥们儿还是我们宿舍的,对方后来拿着那个视频要挟他,骗了他一千三百块钱。

  当时在那里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恋爱的冲动,但飞飞却好像是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一般,甚至当我们聊起这一类话题的时候,人听都懒得听。我们原以为他这一年就会这样安稳的度过,最后考上他理想的大学。但,后来一个女孩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有天,隔壁宿舍的一个哥们儿跟我们吹嘘,他把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骗来了我们学校,大家还不以为然,以为他就是吹牛逼,逗我们玩呢。结果第二天,还真的又一个女生报名入学了,当时我记得她坐在最后一排,戴着个粉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加上还带着一个口罩,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身形判断,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大概是前五天吧,那个女生一直都是那个装扮,搞得学校里的男生心痒痒的,有些外向的就跑去和那个女生搭讪,不过和你没说过话的一个男生忽然热情的和你搭讪,鬼都能猜到这小子绝对一肚子坏水,女生的回应自然也不热情,吃了闭门羹的男生会来就破罐子破摔的说着也没好到那里去的话,若不是脸上写满了憋屈,说不定还真就有人相信他了。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那我会在那里?

当时让我不解的是,第一个和那个女生搭上线的竟然是飞飞,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劲爆,每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俩就坐在一起,飞飞给她讲讲物理题之类的,我们也是从飞飞的口中得知,这个女生叫小邱。大约就是在将物理题的过程中,飞飞对这个小邱暗生情愫,虽然我们每晚睡前和舍友聊天的时候会开他俩的玩笑,但飞飞总是一口咬定自己对小邱没有喜欢的意思,只是把她当成朋友了,久而久之,我们也被他骗了过去。

又过了一阵子,班里又转来一个男生,就叫他A吧,A是属于那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那种男生,那段时间转来的也就小邱和A两个人,所以班主任就把A安排到小邱身边了,这也导致飞飞也不好再到小邱那儿给她讲题。后来,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A和小邱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这个消息无疑让我们惊掉了下巴,小邱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这个问题成了我们学校的不解之谜,当然,离开那个学校很久之后,我有次问过小邱,当初为什么会和他谈恋爱,小邱想了下回答道:

“因为那时候他对我很好。”

当然,我们即使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通,小邱为什么会选择和A谈恋爱,感情这种事情本身就充满了无数的不可能,他们两个谈恋爱那段时间里,飞飞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我们宿舍的人好像都能感觉得到,飞飞身上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情绪,他对我们撒下的谎,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维持不下去了。

他们俩的爱情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起牵手散步,分享小零食,逛街喝奶茶...只是似乎没有人愿意祝福他们两个,但是似乎对也他们来说,即便不被所有人祝福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可以战胜一切的世俗的枷锁。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可能有些时候,真的就如老话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段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恋爱,一段被世俗眼光判以死刑的爱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后来的一天,终于爆发了。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小邱手上的刀疤,告诉了我们,在我们的不断追问下,小邱说出了原因,大概就是这段感情中A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弱者的形象,不断地吵架让小邱内心中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小邱本身有很严重的抑郁症,A也有,这本来应该是两个孤独的灵魂一起报团取暖,而A自顾自的把一切的压力全强加给了小邱,致使这个女孩在某天晚上拿起了水果刀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飞飞当时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再也绷不住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他当时对我说:“我看见了一朵玫瑰,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玫瑰,我想要摘下它,但我怕它枯萎,于是就只敢站在远处欣赏,后来摘下了那朵玫瑰,但是他没有好好照顾她...”

自己的生活里忽然闯进来一个女孩,恰巧那个女孩正是自己喜欢的模样,或许是因为自卑,不敢去介入女孩的生活,却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个人伤害了她,这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那天晚上飞飞给A打了电话,差不多骂了他两三个小时,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是带有刺激性和侮辱性的,A则是一直反复重复着“我也有抑郁症,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干那种事情,你凭什么骂我,她没事吧!”之类的话,最后俩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谁先挂断了电话,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A匆匆来了趟学校,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离开了,那时候距离高考大概还有三个月,虽然说老师还有他的舍友都劝他再坚持一下,但他还是以“我的状态不适合在学校待下去。”为理由离开了。

A走后小邱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飞飞还是像以前一样,晚自习的时候给她讲题,课间的时候陪她聊会儿天,大概到了四月份吧,小邱最后选择走单招,不参加高考了。

我们几个和她关系好的都劝她了,也不能说是劝,就是找她聊了聊,给她说明了单招和高考这两者的利弊关系,但她还是毅然决然放弃了高考。

大概是小邱离开的前一天,飞飞陪她去逛了逛兰州中心,算是他俩的第一次约会吧,飞飞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他给她唱了一首五月天的《干杯》,他和她交往了。

离别的那天,我们还在上课,等下课的时候小邱就已经离开了,她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分别了,我怕和你们说再见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流泪。”

难过的也不只有小邱一个人,大家都很难过,也觉得很可惜,我想小邱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吧。小邱离开后,飞飞决心更加努力,因为他和小邱有个约定:等他考上西北师范大学之后一定要带着她去学校的人工湖那里拍照,她要在那儿穿着美美的汉服拍一组好看的照片。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会向我们想象中的一样一帆风顺,两个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人可能因为一次很小的争吵就又分开了,小邱嫌飞飞回消息太慢,飞飞觉得自己回消息挺快的,就这么离谱。

就因为这样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这一对大家一致看好的情侣分手了。

后来的日子里,飞飞好几次想要去找她,向她说声对不起,但却一直没有动身,纵使两人只两座城市只相隔这一百多公里,但却也阻断了他们的所有联系。

上个假期的时候,我和小邱顺路,就一起到了兰州,小邱让我晚上约飞飞一起喝酒,她想见见这个老朋友,可是呢,那天小邱和她闺蜜就住在我的隔壁房间,纵使离得这么近,但还是把他俩隔开了,他在酒店楼下待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时间都停了,他们都回来了。

没有什么非要分开不可的原因,但那天的不告而别确确实实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夏季炎热的风吹过书声琅琅的教室,却再也无法吹起女孩的发梢,有时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结果就成了再也不见,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奇怪,就像那年男孩在高考志愿表上写下了西北师范大学,却莫名其妙被另外一个分数线更高的学校录取了。

这个假期我回家的时候又去了那个遇见他们的地方,坐上15路公交车,走过过街天桥,金城一号门口依旧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学校楼下小卖铺的大叔依旧操着奇怪的口音,只是学校已经不再了,问了下小卖铺大叔,他说那个学校已经倒闭了。原来学校那块醒目的招牌,上面的字有好几个掉到了地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土,还有好几个字不知道掉到那儿去了,我找了要几圈也没有找到,我没找到的还有我们和学校招牌一起瓦解崩塌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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