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我爱我的嘎
提起嘎,必定要从茶和烟说起。
嘎喜欢喝茶,嗜茶如命,也爱好抽烟,嗜烟如食。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烧水,然后泡一茶缸浓浓的茶,喝着热茶,再点燃一只烟,深深的吸一口,一天才算真正开始……
这些爱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反正从我嫁到这个家开始,看到的嘎就是这样子,直到最后。
嘎对我极好。刚结婚时,每次回婆家,嘎总会给我泡上一壶新茶。不像她喝的那么浓,淡淡的,但对那时的我来说,是浓的不能再浓,苦,涩,煮熟的青草般,要多难下咽有多难下咽,我摇头拒绝,她就戏谑我:“苕货(傻瓜),这么好的茶不喝。”
开始对茶有点点感冒,源于那年过年。
我娘家饮食清淡,即使过年也比较注意荤素搭配,而婆家平时也不觉得饮食多么肥厚,到了过年就显现出来了,天天吃那些油腻的食物,对我这个食草动物来说,不积住食才怪。
我肚胀腹满,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唧唧歪歪躺在床上,歪过来,扭过去,不知道该如何才舒服。
嘎又给我端过来一杯茶,说:“喝一口,你喝一口,茶可以解腻,帮助消化的,你尝尝嘛,就一口,这次泡的很淡的,不热了,正好喝……”实在被嘎磨叨的不耐烦的我无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还是涩涩的,吞下去……好像口里有一点点别样的味道……清丽,再来一口,回味一下,有点点清爽,再来一口,好像还有点点甜,一丢丢甜,仔细品,慢慢砸吧,才会有感觉……
如果说爱好茶是个好习惯的话,那抽烟尤其女人抽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的爱好。但是,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代,能让女人抽烟,并且是持续了一辈子的事,该是遭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嘎用抽烟来缓解心中的压力。
不向命运低头的嘎
嘎是婆婆的继母,苦命又不幸的女人,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建国初期,随着国家第一部《婚姻法》的颁布,掀起了我国的第一次离婚高潮,很不幸,嘎中奖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断断续续听婆婆回忆,再加上自己的联想串起来的。
据说嘎的丈夫出去打仗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若干年后,zf给她捎来一纸离婚证,他们就算是解除了婚姻,当时,已经他们已经有了个两三岁的儿子(我们叫大舅),这个当爹的是否知道无从知晓。
嘎带着儿子,还有两个妯娌一起相依为命(这两个妯娌的丈夫去了哪里,每次好奇的问婆婆,婆婆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两个妯娌都没有孩子,其中一个好像是因为天天以泪洗面,还哭成了瞎子,可见她们的日子该有多难。
嘎改嫁给婆婆的父亲时,没有带上自己的儿子一起改嫁,据说是为了给两个妯娌留下个生活的奔头,老一辈的事情,具体原因无从知晓,想必谁也不容易吧。
嘎改嫁没几年,第二任丈夫就去世了。在农村,没有了男人的家,好比摇摇欲坠的房屋,要多难有多难,更何况今后的日子是要和继女(也就是我的婆婆)一起生活呢。但是对于再婚的嘎来说,也不可能再回到自己儿子身边了,儿子已经留给两个妯娌。
话分两头,婆婆也是苦命人。生下来,亲生父母就将自己送给了养父母,本来还算快乐的生活也因养母的离去而迅速结束,而养父呢,在娶了第二任妻(就是文中主角嘎)后,没几年也永远离开了她。
就这样,两个毫无血源关系的苦瓜继续缠绕在一起,相依为命,倔强的艰难度日。
嘎还给我们讲过一个她亲身经历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会儿她还是个未嫁的小姑娘,小ri本还在我们的国土肆意横行,做最后的挣扎。
有一天,她随父亲去地里挖苕(北方叫红薯)。忽然,感觉好像有些异样,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父女俩对望一眼,是飞机!小ri本又轰炸来了!
拉上父亲的手就跑,往哪儿跑?不知道,只知道往前跑,拼命的跑……
不远处一条河,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河里,屏主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声音呼啸而过,随后,砰!砰砰!啪!震天撼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父女俩才颤颤巍巍,哆哆嗦嗦,胆战心惊的从水里爬出来,刚才爆炸的声音距离他们不过数十米远……
嘎常用她那湖北的方言说:“那会儿的日(er)子几难哟,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一件衣服一家子穿……现在的日子,几好,真的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妈妈是个好人,真的是说话算数……”
嘎说这话是有原因的。那会儿在家中只剩下婆婆和她两人时,谁也离不开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婆婆结婚后,嘎可能有段时间很是忧虑,担心她老了没人管,因为她在婆婆很小的时候对婆婆并不是很好,虽然当时婆婆和她说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活养死葬。”但嘎终究不放心。
后来,婆婆跟着丈夫到了城市,等到一切安稳妥当,定居下来,果真就将嘎接了出来,一起居住,尽心侍奉。从此,嘎算是彻底放了心,也算是真正脱离了苦海,得以安享晚年。
爱护晚辈发挥余热的嘎
我嫁过来时,嘎才七十多点,身体好的不得了,没有一丝白发,她总对我说,赶明你有了小孩儿,我就给你带呀。我这也真是“不负众望”,第二年就有了女儿。
别看嘎是农村出来的,一点也不重男轻女,这点她比婆婆开明多了。婆婆希望我生二胎,嘎说:“他们都有工作,都是国j的人,国j不让生,你让生呀,你能大过国j,要罚款的,你有那么多钱不?工作丢了,你能管他们一辈子……”
后来,接连两个小姑子都是生的女儿,婆婆想不通,自己和自己怄气,嘎开导她:“你生气啥呀,管她是儿是女,又不跟着你家姓,都是别人家的人,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再后来,最小的小姑子终于生了个男孩,把个婆婆高兴的,觉得自己家终于有了男孩,嘎跟我悄悄说:“你看你妈,真是瞎高兴,像是自己得了孙子。再高兴也没用,跟你姓不?还不如多疼疼我们雁儿(我女儿),她才是跟你家姓的……”
想起来这些点点滴滴,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
嘎帮我带孩子一直到上了幼儿园,后来又帮着最大的小姑子带孩子带到上了幼儿园,可以说给我们两家帮了大忙,让我们毫无后顾之忧,安心工作。
再后来,年纪一年比一年大,那两个小姑子也都有婆婆,嘎才算是真正“退居二线”。
嘎闲着无事的时候,会衲鞋垫,一年四季从来不停歇,衲很多很多,男士的女士的,大的小的,我们每次让她歇歇,不用再做了,她就说:“我能做一天就做一天,等到我死了,你们也不会一下就没有用的了,你们看见这些鞋垫,也能想起嘎来……”
嘎勤劳了一辈子,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她还在说:“你看,地上掉了很多针,那么多针,快捡起来……”
嘎在世吃的最后一顿饭是我做的,她让我给她搅面疙瘩汤喝……
嘎就好比那河边的芦苇,平淡无奇,不高,也不直,春生长秋枯萎,随风摇荡。即使如此,却也从不放弃自己,倔强生长,经受着风吹霜打,雨雪冰冻,心甘情愿的化作泥土,来年春天,新的生命,如又一茬的新生芦苇,依然向阳而生,从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