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
到达云南,迎接我们的是连绵不断的雨。
姐夫开着面包车接上我们,一路泥泞。路上,姐夫告诉我们,妈妈是在田里干活的时候突发心梗,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一切都太晚了,我的年轻任性让我失去了拉拉妈妈手的母女情深,失去了一起吃饭聊天的天伦之乐,失去了我在世上最深切的依恋和牵挂。我再也看不到那个每天洗衣做饭、忙里忙外、一刻不停的妈妈了。
我的心里,妈妈是一个有无限活力的女人,却在突然之间背向我们,来不及说一句“我走了。”
生命是多么的不可捉摸,又是多么脆弱。难道这就是人如蝼蚁的注解吗?
我和小强一到家,看到院子里搭着帐篷,妈妈的棺材就停在帐篷靠墙边的地方。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小姨,看见我们,弟弟妹妹叫了声姐姐就大哭起来。我跪倒在妈妈的灵前,我不断哭喊:“妈妈,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等我呀!”
小强看我哭的撕心裂肺,就拉起我去见坐在卧室里的爸爸。我跪在爸爸面前,爸爸一见我们,就抖着双手拉我起来,然后毫无前嫌的拉住小强的手。泪水从他悲伤的眼睛里流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我们扶爸爸坐到椅子上,我为他擦去眼泪,也为我擦去眼泪。从来不曾体验过的痛苦在这刻像病毒一样扩散到每一个细胞。
我们失去了我们最爱的人,失去了最爱我们的人。我们都变成了没有依靠的孤儿,包括爸爸,他更像一棵冷风中的瘦树,单薄无力。
此刻的爸爸,失去了往日威风精干的气派,颓然的靠在椅子上,面如灰尘。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我们一家人都要承受,但爸爸承受的却不一样。
爸爸是那种农民里面像干部的人,高大刚强,精神气十足,做事不拖泥带水。他靠一双勤劳的手,想为我们建一个美好温暖的家,而家的支柱就是妈妈。现在支柱倒了,爸爸能不能独自撑得住?
我从小强怀里接过女儿,把她放到爸爸怀里,“爸爸你抱抱铃儿。” 我想这会让爸爸感到一点安慰。
爸爸看着我女儿说:“好乖,好乖。”
女儿看着陌生的姥爷,又看看我,然后大哭起来。我抱过孩子,小强给爸爸点了一根烟,爸爸抽着烟,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的看向门外,看向远处的黑暗。
我和小强是最后回到家里的人,我们来了以后,明天就要送葬了。
和爸爸坐了一会儿,我和小强,还有妹妹,把爸爸扶到二楼睡觉。在扶爸爸躺下的时候,感到爸爸很无力,我给他盖好被子,就都到外面给妈妈守灵。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雨渐渐停歇下来,五月的夜里因为阴雨不停而有些凉寒。守灵的亲戚,陆陆续续找地方休息去了。小姨替我看护孩子睡觉,我和小强都在帐篷守灵。
我们守在灵前,妈妈的棺材在几米远的墙边。这一口棺材,把我们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我再也听不到妈妈说话,看不到妈妈洗菜做饭,看不到妈妈在房前屋后劳作,看不到她生动的音容笑貌。我准备给妈妈的拥抱、道歉、礼物,一个女儿的报答,统统都无法给予,无法送达。
我们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这遥远的距离是要我们穷尽生命去抵达的。
命运让我背负了一个错,还要让我又背负一份罪,难道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不由得想起结婚前,我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妈妈我要结婚了,希望爸爸妈妈和家人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妈妈拒绝了我,还坚持要我回老家。我告诉妈妈:“我回不去了。”
妈妈语气生硬的问我:“是他们家不让你回来吗?”
我鼓起勇气告诉妈妈:“不是。我怀孕了。”
“你气死我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的婚礼没有一个娘家人。
我结了婚,生了孩子,我有了自己的家。可是心里却有一个结,现在这个结变成了我的罪,我不断的谴责自己:是你气死了妈妈。
眼泪无法弥补自己的错,而此刻除了眼泪,我无能为力。
弟弟妹妹靠在我身边,眼睛已经红肿。我不知道没有妈妈的照顾,未来的日子弟弟妹妹该怎么办。
妹妹已经上高二了,已经懂事了。她个头高,性格倔强,争强好胜。如果她能考上大学,前途要比我和姐姐好。弟弟上初一,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爸爸妈妈去西北的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生个儿子。他从小被爸爸妈妈和我们三个姐姐宠爱,优越感很强。但他还是个小孩,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以后要爸爸照顾他,对爸爸来说,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我拉起弟弟冰凉的手,暖在我的手里。
曾经听别人说,有时候人死了还有可能活过来,所以才要等几天才埋。我现在真希望妈妈也能复活,能够从那个丑陋的棺材里走出来,给我们一个惊喜,让我们一家重新燃起希望,让弟弟能够快乐长大。
这个想法让我鼓起勇气起身走向妈妈的棺材,小强追过来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要看看妈妈是不是活过来了。姐夫姐姐都过来把我拉回守灵的地方。姐夫说:不能到棺材跟前去。可是我多么不甘心妈妈就这么死了呀。
姐姐拉我坐在她身边,我问姐姐:“妈妈有心脏病吗?”姐姐说不知道,没听妈妈说过。姐姐和我说了会家里的事。
也许是环境陌生的缘故,女儿睡不踏实,一会儿一会儿的哭。哄好女儿,让小姨看着,我就在外面守灵,这样我觉得妈妈会原谅我多一些。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天气更凉,我们都加了衣服。正当我们都很疲倦的时候,突然听到帐篷外一声异样的重响,小强和姐夫跑出去看,紧接着姐夫大喊:“爸爸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