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谢康乐公

初篁包绿箨,新蒲含紫茸
憩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

自从我读过几首你的诗之后,总能想起你。当在田野里或者城市的花圃里看到类似刺儿棘之类的植物吐着紫色的花茸时,当我穿过灌木或者树林爬上山顶的时候。或者我在吃一份炒米饭的时候。我想起你也许是因为所见,也许是某种情绪的延续,或者完全没有理由,像打弹子球,不知道要进哪一个洞。我记住你是因你的诗,那些批评你的人总是记得你的不好,但我只记得你的好。篇可句摘又怎样,我是个山里娃,从来不挑剔肉是否是整块的,我贪婪的挑出每一丝肉咀嚼。

谢客吐清新。在你的时代,虽然五言诗还没有到它的高潮,但是中国诗歌传统已经十分成熟了,有诗经离骚和楚辞,还有曹子建等七贤。因此如果借景以抒情以言志的话,只要顺手拈来就好,更多人也是这么做的。而你不是,你更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人,必要亲自耕种亲自收割。如果不是真爱这山水,你何必这样。当然你也是非常幸运的,因为一个更接近真实的世界,那个语言帷幕落下来之前的世界曾经向你展开。因此你不得不亲自堆叠词语。“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多少人写了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一句。

你有时候是自信满满的,但这自信不来自与你的高门第,也不来自你的仕途,当然以你的门第来说,你的仕途也没什么让你夸耀的。这自信只来自于你的诗才。“天下才有一石,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我想你也不是时时如此,肯定有极度失落和沮丧的时刻。就像我一样,有一阵我以为一个世界已经朝我展开,我可以先穷尽各种汉语的表达方式,方言的,官话的,翻译的,文言的,民国白话的,科技的,各种,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呈现一种更具表现力的现代汉语。有时候,我又沮丧的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不出一句令自己满意的话。
而自信就是自信,并不因为沮丧的打断就减少。自信和沮丧是两个坚硬而冰凉的球,怀揣在两侧,是永在,而非此消彼长。

你呀,三次出仕,中间两次隐居。其实何必呢?出仕当然不是你的志向,而是你的牵引,是欲念,是无法割舍的世俗进取心,是虚荣。对呀,视察农田只是满足你想象的审美,PRD和产品分析不是你的志趣,但你死活也不承认你不擅长于此,只是一副不愿为而不得以的样子,委屈极了。可是结果呢?你每换一次工作,都下定决心要做一些事,真正的事,然而几个月过后,你还是跑去游山玩水,还写什么:“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这不过是自我开脱,无论你怎样下定决心,出仕都不是你的兴趣,也不是你所长。你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诗人,但是在其位谋其政,君本无罪,不作为之罪。你和我还是把这些事,交给张载吧。行动派当然令人羡慕,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才和激情。

隐居是你所想的吗?你每次写诗必要表达一下对那几个在历史上只保留名字的老家伙的羡慕,许由之类。这才是信手拈来,不经大脑。你对他们其实没有兴趣,他们不过是个说辞,是个挡箭牌。隐居也不是你正真所想,你不过不想要更多世俗的麻烦。如果在民国期间,你可以是个学者,或者如希尼一样是个纯粹的诗人。这才是你所想的。

你的一生都在出仕和隐居之间,这两者都是你的挡箭牌,你左右躲闪,徘徊其间。我说的不错是吧,你狡黠的笑了。在选择这方面,赵元任是我们,你和我的榜样,他好像从出生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料,适合做什么,要排除什么样的障碍,要怎样走。

而你我不行,你隐居隐居,最后还是因出仕送了性命,你该死吗?那些政客因敏感杀了你,其实何必呢?一个起码对他们无害的诗人而已。可是我不替你惋惜,这是你不坚定的代价。

什么天下黎民,什么社会责任,为父母亲负责?都是托辞。你总以为你可以八面玲珑,都兼顾到。在世俗人眼中,你可以体面地赚钱养家,可以很能干。对于你自己的心,你完全地为自己活着,每一刻每一秒都创造性的活着。这是贪婪也是无知。你不知道付出本身是回报,只想着可以得到所有的回报。出于兴趣才是本真。但为兴趣要有所舍弃的。比如虚荣,比如丰富的物质生活。

你能忍受寂寞,不为人知,即便被误解也不解释吗?很难。看看,人家根本没想要了解你,更谈不上误解时,你就要不断的解释,不断表白心志,不断露出内裤。

卑微的生活,苦行僧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谢公,以你为鉴,我准备要过这卑微的生活了。克尔凯郭尔说,靠自己的力量是可以弃绝的。我信他,我要靠我的力量来过最卑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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