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合肥做什么

你在合肥做什么

这么大的城

一场暴雪

将故事封存

你的恋人在不在这儿

这座喧哗和荒凉的城



早上五点时我被灯光弄醒过一次。光线重新给房间内的事物,原木床柜,双人床和上面雪白的床单,壁挂液晶电视机,还有其他角角落落,光线又赋予了它们以颜色和形体,然而在开灯前的黑暗中这些都好像并不存在。

黑暗的和这通明的房间,好像是两个世界。在灯下我的朋友穿上了衣服,他走到卫浴间,我听到水龙头被打开和关闭的声音,听到短促的水声和他来来回回刷牙的声音。最后是手拖箱滚轮的声音,另外还有一声道别。

一切都是无法挽留的。我想。经过了两天的相聚,现在又是各奔东西的时候,我在床上眯着眼,看着他,在他那边看来,我似乎有些不在意,好像表现的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我没有多说什么,没有过多的表情,我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他带上了门,从我们这2天一直坐的电梯下去,走我们慢慢熟悉起来的道路,一直会走到十字路口,然后他会叫一辆去机场的出租车。昨天晚上,当我们一身酒气人仰马翻的从“那里”回来,他询问过司机,司机说,早上五点在路口能叫到车的。

我八点钟时又醒了,过去的三个小时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睡着。灯关了,我又回到没有形体的那个世界,黑暗将所有东西都吞噬掉了,也在吞噬着我自己,这个时候我才仿佛刚刚回过神,那离别的痛苦也才真正击中了我的神经。

我现在在合肥一家宾馆里,黑漆漆的没有窗子的房间。我给这次行程安排了三天,前两天我和我的最好的几个朋友同赴一场婚礼。我们之间有一些老故事,其中一些是青春年少都会经历的老掉牙的故事,我庆幸现在我似乎已经从这些故事里面走了过来。我慢慢的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实性,怀疑当初的那个我,是否就是现在在这个黑乎乎的房间内因为某些事情泣不成声的这个我。

我坐起来,打开灯,提着水壶烧水,在洗漱完毕后,可以把包里剩下的那份面条吃完。这是在上海买的,中途在火车中吃掉一包。我打开电视,开一个九十年代拍的一部武侠片的大结局,体会着其中的一些台词背后的意思,十年之前并不曾体会到的那些意思,当然,也是说的婚姻与离别。

我不打算像我朋友说的那样,再睡上一觉,睡到下午,火车出发之前一小时。我已经睡不着觉了,那黑暗是沉重的,艰难于呼吸。我打算现在就出去,将我自己赶到陌生人群中,好让自己有一种虚假的不再孤独的感觉。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件宽松休闲的夹克,穿着这件衣服,我重新感到自在起来。前天夜里下得雪已经开始化了,今天的阳光很好,适合离开这个城市。我坐上快速公交线,背对着前进方向坐着,我惊奇的发现路上有那么多人,在前两天从没有看见过的人群,我觉得我重新跟这个世界对上了号,逐渐回到我应该去的那条轨道。

积雪被阳光照化掉,形成了另外一种“雨”,雪实在是雨的魂。我决定在城隍庙下车了。三年之前或者更早,我的朋友带我去过一次,我在集市里买了现在这个背包。但我不清楚那家店铺的具体位置。我一边逛一边想,倘使真的看见那家店也未必认得出来,当时并没有十分留意,恐怕是觉得自己不会再来的吧。然而当我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却被其商品吸引住,进去后才忽然想起来,就是我曾经光顾的那家,我这时才意识到过去和现在吸引我的东西都未曾变化。老板当然不记得我,我说明了我的身份,我几年前是他的顾客,我那时是个学生,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烦心事,那天同样是个离别的时刻,出了城隍庙的市,为我拦下出租车的就是昨天邀我参加婚宴的朋友。

我知道老板对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于是我转过身让他看那个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不记得自己卖过的这个现在仍在出售着的包的。他终于记起来一些什么,并且惊讶我竟然还能背到现在。他问我在合肥做什么,我说是一个重要的朋友的婚事,就是上次帮我同你砍价的那个,我不能不来,还说我和伴郎昨晚喝了许多,我们住在酒店随宴附赠的双人间里,但我不会告诉他我昨晚抱着那个陌生女人时我想到了什么,不会告诉他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房内面对着桌上那个“伴娘”字样的胸针时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些是故事隐秘的核心。我想跟他再多聊些什么,然而我找不出能说的话来。背包面上有一处有个魔术贴,我打算再在他这里买一个贴,可是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最后我买了一个手枪子弹的挂件,子弹是这样迅捷冷酷故而无坚不摧。我把它挂在背包的拉链上。他说,这样感觉到硬气很多,我们呵呵的笑着。末了他给我张名片,我收入自己的上衣口袋,并递给他一支香烟,我们握手,就像老朋友,他说这里现在没什么人气,不久要搬到别处去做生意,下次来找我直接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我不确定是否还会来这座城市。那时是二月中旬,春天刚刚来,我的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终点站是上海,我得赶到火车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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