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知中解脱
20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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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德沦丧,无法解脱的心。
人类很久以来一直在寻找超越自身、超越物质生活的某种我们称之为真理、上帝或实在的东西,一种不被环境、思想和人类的堕落影响的永恒状态。
人总是问这样的问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生活到底有没有意义?看到生活的巨大混乱,残暴、叛乱、战争,以及宗教、意识形态和国家的不断分裂,带着一种深重的无力感,他不禁要问:人应该怎么办?我们称之为生活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办法超越它?
从未找到这个有无数名称的无名之物,他却通过不断寻求培植了信念——对救主和理想的信念——而信念总是滋生暴力。
在这个我们称之为生活的持续搏斗中,我们试图依照我们的社会背景提出一套行动规则,不论它是共产主义社会或所谓的自由社会;我们把一套行为标准作为我们传统的一部分接受下来,那或许是印度教的、伊斯兰教的、基督教的或无论我们碰到的什么。我们指望某人告诉我们什么是正确的以及错误的行为和思想,而跟随这个榜样使我们的行为和思想变得机械化,使我们的反应变得无意识,这可以从我们自己身上很容易地看到。
许多世纪以来,我们被老师、权威、书籍和圣人喂养着。我们说:告诉我们一切——高山和陆地的尽头是什么?我们满足于他们的描述。那意味着我们活在词句之中,我们的生活空洞浅薄,我们是二手的人类。我们活在别人告诉我们的世界中,或受我们的爱好和倾向支配,或被环境强迫屈服。我们是各种各样影响的结果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新鲜的,是我们为自己发现的,是原始的、质朴的、清澈的。
在整个宗教史上,宗教领袖们向我们保证,如果我们举行某种仪式,重复某种祈祷或咒语,符合某种仪轨,压抑愿望
,控制思想,升华热情,限制食欲,克制性欲,在饱受这些肉体的和精神的折磨之后,我们将发现某种超越这个渺小生命的东西。这就是很多世纪以来无数所谓宗教人士在做的,或者与世隔绝躲进沙漠、深山、洞穴,或拿着钵沿村镇流浪,或者加入一个团体,成为僧侣,强迫他们的心智符合一种既定模式。但是一颗扭曲变态的心,一颗想逃离一切混乱的心,一颗否定了外部世界,被训练和服从弄的迟钝的心,无论寻找多长时间,它找到的只能是被自己扭曲之后的东西。
所以,要发现是否存在一个超越这个焦虑的、罪恶的、恐怖的和竞争性的生活的东西,对我来说,必须有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传统的方式是由外围向内,通过时间、练习和离弃,逐渐地遭遇那内在的花朵,内在的美和爱——实际上这一切都使人狭隘、卑微和虚伪;渐渐地剥离;耗费时间;明天继续,来生继续——最后当他进入中心的时候发现那里一无所有,因为他的心已经被磨的无能、迟钝和麻木。
看到了这个过程,一个人问自己,到底有没有一个不同的途径,换句话说,有没有可能从内在爆发?
这个世界接受和遵循传统的方式。我们身上混乱的主要原因就是寻求别人允诺的真理;我们机械地追随某个向我们担保一个舒适的精神生活的人。最奇特的事情是,尽管我们大多数人都反对专制政体
,我们却在内在接受权威、专制,让另一个人扭曲我们的心灵和生活方式。所以,如果我们不仅在观念上,而是在事实上彻底拒绝所有的精神权威,所有的礼节、仪式和教条,这意味着我们孤立了,已经处于与社会的冲突之中,我们不再是值得尊敬的人了。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不可能接近那无限的、无法估量的真实。
现在你已经通过拒绝那绝对错误的传统方式上路了,但是如果你的拒绝只是一种反应,你将制造另一个束缚自己的模式。
如果你在智性上告诉自己这种拒绝是一个很好的观念而实际上什么都不做,你不可能走的更远。但是如果你拒绝它是因为了解了它的愚蠢和不成熟,如果你以极大的聪明丢弃它,因为你自由无惧,你将在自己内在和周围引起巨大的扰乱,但是你会脱离面具的限制。然后你会发现你不再寻找了。那是首先要学会的——不寻找。当你寻找的时候你真的只是在浏览橱窗。
是否存在上帝、真理或真实——无论你叫它什么——这个问题永远不能被书本、牧师、哲学家和救世主回答。没有人或其他东西能回答这个问题,除了你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认识你自己。不成熟只存在于完全的不自知中。了解自己是智慧的开始。
作为个体你是什么?我想在人类和个体之间是有差别的。个体是一个局部的实体,生活在一个特定的国家,属于一种特定的文化,特定的社会,特定的宗教。人类不是一个局部的实体,他在每个地方。
如果个体只在这个广阔生活领域的一个特别的角落里行动,那么他的行动和整体是完全不相干的。所以必须记住我们谈论的是整体而不是局部,因为整体中有局部,而局部中是没有整体的。个体是受限的、悲惨的、失败的小角色,满足于他的小上帝和小传统,然而人类则关心整个世界全部的幸福、痛苦和困惑。
我们人类已经在贪婪、嫉妒、争斗、猜忌、期盼和绝望中存在了数百万年
,偶尔闪现一点欢乐和友爱。我们是仇恨、恐惧和温柔的奇异混合体。我们既暴力又和平。外在已经从牛车进步到喷气式飞机,而心理上个人根本没有改变,而整个世界的社会结构就是由这些个人创造的外在的社会结构是人际关系心理结构的结果,因为个人是人类的全部经验、知识和行为的总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整个历史的仓库。个人就是整体人类。整个人类的历史就写在我们身上。
你生活在这个竞争性的文化之中,它渴求着权力、地位、声望、名誉、成就和其它所有的东西,观察一下你的内在和外在到底在发生什么。观察你引以为傲的成就,观察这个你称之为生活的整个领域,在每一种形式的关系中都存在冲突,滋长着仇恨、敌意、残忍和无尽的战争。这个领域,这个生活,是我们全都熟悉的。因为不理解这巨大的生存斗争,我们自然会害怕它,以各种各样狡猾的方式逃避它。我们也害怕未知的东西,害怕死亡,害怕未来。我们既害怕已知的又害怕未知的,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没有希望,而因此产生的每一种形式的哲学和神学观念都只是对真实的逃避。
所有通过战争、革命、改革、法律和意识形态带来的外在变化完全没有改变人和社会的基本性质。生活在这个极度丑陋的世界上,让我们自问,这个基于竞争、残暴和恐惧的社会能不能停止?不是作为一个智性上的概念,不是作为一个希望,而是作为一个事实,由此心变得清新和天真,产生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想,只有当我们每个人都同意这个最重要的事实——我们,作为个体以及人类,无论生活在什么地方,属于哪种文化,都为整个世界的情形负有完全的责任——那才会发生。
我们每个人要为每一次战争负责,因为我们生活的侵略性,我们的民族主义,我们的自私自利,我们的神祗,我们的偏见,我们的理想,这些都使我们绝隔。只有当我们认识到——不是思想上而是实际上,就象我们知道自己饥饿和疼痛一样——认识到,你和我正是形成目前的混乱和遍及整个世界的所有不幸的原因,因为我们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提供了它们,我们就是这个充满战争、隔绝、丑陋、野蛮和贪婪的畸形社会的一部分,只有那样我们才会行动。
但是一个人能做什么
——你和我能做什么?
去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
我们问自己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我们能做什么?
有人能告诉我们吗?
人们曾经告诉过我们,那些所谓的精神导师——我们希望他们比我们更理解这些东西——试图把我们扭曲和塑造成为一种新模式,而那并未引导我们走的更远;善于诡辩和博学的人们告诉过我们,那也没让我们走的更远。我们被告知,所有的道路都通向真理——你有印度教的道路,他有基督教的道路,另一个人是个穆斯林,这些人都会相遇在同一座门前——如果你去看,那是多么明显的可笑。真理没有道路,那正是真理的美,它是活的。一个死的东西才能通过道路到达,因为它是静止的,但是当你看到真理是活的、运动的,没有任何驻留,它不在寺庙、清真寺和教堂里,不在宗教、导师和哲人那里,没有人能带你去那里。然后你也将看到这个活的东西就是你实际所是,你的愤怒,你的野蛮,你的暴力,你的绝望,你生活中的痛苦和悲哀。
对所有这些的理解就是真理,只有当你知道如何去看那些生活中的东西的时候,你才会理解它。但你不能通过意识形态、教条、希望和恐惧去看。
那么你了解到你不能依赖任何人,没有向导、老师和权威,只有你自己——你和他人、和世界的关系——没有别的了。当你认识到这点,或者引起巨大的绝望,进而玩世不恭;或者面对这个事实——你,而不是任何别的什么人,对这个世界,对你自己,对你的思想、感觉和行为负有责任——那么所有的自怜就会消失。通常我们惯于责备他人,那只是自怜的一种形式。
那么,你和我能否不受任何外在影响,不接受任何劝导,毫无对惩罚的恐惧之下,在我们存在的深处,产生一种彻底的革命,一种心理上的转化,由此我们不再有残忍、暴力、竞争、渴求、恐惧、贪婪、嫉妒和所有我们本性中显现的那些构建了这个我们每日活在其中的腐败社会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要理解,我并不是在陈述任何哲学或神学体系和神学观念,这很重要。对我来说所有意识形态都是绝对愚蠢的。重要的不是关于生活的哲学,而是去观察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实际发生的东西,包括内在和外在。
如果你非常切实地观察正在发生的事情并检视它,你会看到那是基于智性上的观念,而智性不是存在的全部领域;它是一个个的碎片,无论多精巧的整合,无论有多古老和传统,仍然只是存在的一小部分。而我们必须面对整个生活。
当我们去看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理解,并没有外在和内在的过程;只有一个单一的过程,一个纯粹的、整体性的运动。内心的活动通过外在表现出来,外在又对内在产生作用。能看到这个对我来说足够了,因为如果我们知道如何去看,那么整个事情就变得非常清楚,而看并不需要哲学和老师。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你如何去看,你只要看就行了。
看到这整个的图景,不是口头上而是事实上看到,你能否毫不费力地、自然地改变?这是真正的问题。可不可能产生一个精神上的彻底革命?
我想知道对这样一个问题你的反应如何。你也许说“我不想改变”,多数人都不想,尤其是那些在社会地位和经济上相当稳定的人,坚守教条并对现状感到满意,只做有限改良的人。我们不关心这些人。或许你可以更巧妙地说“那太难了,不适合我”,这样你就封闭了自己,你停止了追问,无法走得更远。你还可能会说“我看到了一个基本的内在改变对我的必要,但是我该怎么做呢?请告诉我方法,帮我接近它”,如果你那样说,那么你关心的并不是改变本身,你并不是真的对基本的革命感兴趣,你只是在寻找一种方法,一个体系,来达成改变。
如果我愚蠢到给你一个体系而你愚蠢到追随它,你还只是在复制、模仿、顺从、接受。那样做的时候你就在内心树立了另一个权威,从此你和权威之间就有了冲突。你觉得你必须去做某事因为你被要求去做它,可你却不能做。你有你特殊的爱好、倾向和压力,那与你认为应该追随的体系相冲突,因此这里面有矛盾。
所以你将过着两面的生活,一个是体系决定的意识形态,一个是你的日常的实际生活。你通过遵循意识形态来压抑自己,然而实际存在的不是意识形态而是你自己。如果你试图根据另外一个人来了解你自己,你将永远是一个二手货的人类。
一个人说:“我要改变,告诉我怎么做”,这看上去很热忱,很认真,实际却不是。他想要一个权威,希望他为自己带来秩序。但权威曾经带来过内在的秩序吗?从外在强加的秩序总是导致无序。你也许在智性上了解这个道理,但你能否实际地运用它,因而使你的头脑不再投射任何的权威,包括书本、老师、妻子、丈夫、父母、朋友和社会?因为我们总是在规则的模式之内活动,规则变成了意识形态和权威;但是如果你立刻真的理解了“我如何改变”这个问题树立了一个新的权威,你就永远断绝了与权威的联系。
让我们再说的清楚一点:我看到我必须从我生命的根部改变;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传统,因为传统已经带来如此巨大的怠惰、忍耐和顺从;我不能指望另一个人帮我改变,不能指望任何老师、上帝、信仰、体系、任何外在的压制和影响。然后会发生什么呢?
首先,你能否拒绝所有的权威?如果你能,那意味着你不再担心。然后会发生什么?当你拒绝那些背负了几个世代的谬误,如果你抛弃所有的包袱,会发生什么?是不是更有活力?你拥有了更多的才能和动力,更大的热情和生命力。如果你没有感受到,那你还没有扔掉那些包袱,还没有丢弃权威的重担。
但是当你丢掉它并拥有了这份活力,其中完全没有恐惧——不怕犯错,不怕做得对或不对——然后那股活力本身不就会转变么?我们需要极大的活力,然后用恐惧消耗它。但是当这份活力来自于摆脱了每一种形式的恐惧,它本身就会产生根本的内在革命。你不必对它做什么。
所以你只能和自己在一起了,而对一个真正严肃的人来说,那是真实的状态;当你不再指望任何人或事帮助时,你就拥有了发现的自由;有了自由,就有了活力。自由从不犯任何错误;自由和反抗完全不同;自由存在的时候,没有对错这回事。你自由了,就会从中心产生行动,因此没有恐惧,一颗没有恐惧的心能够强烈地爱。有爱的时候就随心所欲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研究我们自己,不是根据我或某个分析家、哲学家的说法。因为如果我们依据别人来研究自己,那我们研究的就是别人,不是自己。而我们要研究自己实际的样子。
认识到我们不能依靠外在的权威带来内在心灵构造的彻底变革,更加巨大的困难是拒绝我们内在的权威,由我们自己特殊的经验和累积的意见、知识、观念和理想形成的权威。昨天的经验教会你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形成了新的权威,昨天的权威和一千年前的的权威具有同样的破坏性。了解我们自己不需要权威,无论是昨天的还是一千年前的,因为我们是活的,总在运动的,流动的,从不静止。当我们根据昨日已经死去的权威看自己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了解这活生生的运动,以及这个运动的美和品质。
免于所有的权威,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是死于以往的一切,那样你的心将总是新鲜、年轻和纯真,充满活力和热情。只有在那种状态中,人才能学习和观察。为此需要大量的了解,确切地了解你的内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去纠正它,也不说哪些应该哪些不应该,因为在你纠正的瞬间你已经建立了另一个权威,一个监察者。
所以现在我们要一起来研究自己——并不是在你阅读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解释,你同意或者不同意他——而是一起进入发现我们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之旅。做这样一个旅行我们必须轻装上路,不能背负看法、成见和结论——所有那些我们过去两千多年收集的旧家具——的重担。忘记你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一切,忘记所有你曾经对自己的思考,我们要象一无所知似的开始。
昨天晚上下了大雨,现在天空开始放晴,这是崭新的一天。让我们迎接它,好象它是仅有的一天。让我们共同踏上旅程,将所有昨日的记忆抛在脑后,初次开始了解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