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羽绒服，倚在挂着祈福金锁、红色丝带的铁链上，在风里和一大群人等待日出。
耳边窸窣吵闹，却觉天地之间只我一人；有种站在山巅，眺望世界，看遍芸芸众生起起落落的孤高感。
4点，天光渐晓，在山顶，一道光线隔开两个世界。
华阴城沉睡静谧在暗夜的灯火里，天边是银星海棠和长春花混染出的、柔和而暖的红色；那红色印在白云上，像是姑娘家见到心上人时，脸上飞上的红霞；再往上是墨蓝色渐浅蓝的天际。
这是我第一次在华山之巅看日出。
东经133°40′08″至135°5′20″，北纬47°25′30″至48°27′40″，华夏东极抚远市——中国陆地最东端，在这片土地的乌苏里江畔，我第一次看到日出，也是在这片黑土地上，我第一次见到阿树姑娘。
身着裙裾，双手胸前交叉，裹着白色披肩小开衫，精瘦。
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她就给我们安排上10块钱一晚的大炕大通铺，十一的抚远虽还没下雪，但已经开始冷了，屋里还没通暖气，从各地来的大家自来熟地寒暄着。
当时的阿树姑娘，在最东青年旅社给官爹带散客的团，我们也不知是她接过的第几波了，抚远十一的时候日出时间是五点左右，我们四点就得坐上去东极广场的大巴车，阿树姑娘3点半就开始挨个的叫大家起床。
前车灯打在路上，只有几十米远的视距，周围漆黑一片，天空是墨蓝近黑的颜色。一条公路纵贯，开向不知名的远方，要我，我一定会给那幅画面再配上平凡之路的BGM。她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浅眠。
太阳从远山和江水交接之处起来的时候，红橙橙的，像刚腌好的咸鸭蛋黄。四周拍照声、和密友交谈声响起，满是看到日出的欣喜和激动。阿树依在护栏旁，眺望着。她看过好多次了吧，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呢？脸上仍旧挂着宁静、平和的满足感。
阿树姑娘说，我在这边呆了一段时间了，还比较熟悉，有吃喝玩乐购物需求都可以和我沟通。下午她就拿着边民证带着大家去俄货市场shopping。闲谈间，得知她是大学毕业实习期自己一个人出来玩的，想多在路上看看，路费也是自己挣出来的。
自此别过之后，没怎么联系。只是在朋友圈看着她又去了大兴安岭，在林区里拍北方夜空，繁星满天；去了落雪的漠河，去了哪儿哪儿；偶尔又会看到她在朋友圈代购地方特产，花青素含量特高的蓝莓酱、山货什么的。
我还曾看过别人笔下的阿树。爬八达岭长城时，住在一个特偏远的客栈，老板起歹意，阿树落了锁，手握防身匕首，靠在床头过了一夜。
再见阿树，是我休学浪到苏州。
约在地铁口见面，白了很多，注意到她原来是个单眼皮的女生，有种特有的东方韵味。好美食的她带着我在姑苏区吃了很地道的一家苏帮菜。
当我们谈到家庭时，阿树拈了口虾仁放嘴里。她说，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我有些赧然，而她很坦然。
四年级，十岁的她劝离了父母，开始和母亲的生活。我想那时候的阿树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能那么冷静地对母亲说出“别为了孩子而勉强生活”这样的话。母亲也没自怨自艾，收拾收拾开始重新生活，讲起来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天知道她们经历过什么。
成长路上，母亲的放养态度，养出了阿树做事情都自己做决定的独立状态。她们很分得清，母女二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未来都是过自己的人生，所以母亲只要阿树大方向不偏离，甚少插手阿树的事情。
十六岁，阿树出来打零工，接触社会，倒不是缺钱，母亲也没阻拦。谈恋爱的时候，母亲送她套套，跟她讲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阿树失恋时，母亲和她躺在床上喝酒，陪她一起哭，情深时，给她点支烟。
母女之间亦师亦友。
母亲透过阿树，就像在看曾经二十多岁的自己。好多的路啊，过来人的母亲有经验，但她只会给建议，讲明白了以后，你还要选“难走的那条路”，她也不阻拦。事情始终要自己经历，自己走过才最深刻。
离开抚远，偶然间看到阿树发的一组照片，荒野、虬枝、还有生命力旺盛的她，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胡杨林，带着肆意生长的野性和张力。
毫不怀疑，阿树会再次上路，去哪儿、走多久、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事？那是她浪迹天涯的下一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