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酸的感情生活  二

  01  短暂而快乐的一年

    收到小丽的信后，志雄跟小丽打过几次电话，决定到她家看看。

    当时他为躲避父亲，和妈妈、弟弟一起借居在浏阳永安镇大姑姑家的老屋里。

    那天早上，太阳刚刚冒出来，志雄就到叔叔家去借了摩托车，他骑着车，迎着春天的太阳，行驶在狭窄的乡间小路上。

    她家就在浏阳张坊镇的一个小村子里，从志雄叔叔家到小丽家只有三、四里路，很快就到了。先到一棵很大的香樟树下，听着树前一条小河哗哗的流水声，沿着河边继续走不远就到了她家门口。

    他家的土砖房子墙壁都刷成了白色，门口有一棵红色的美人蕉，很好看。

    听到摩托车声，小丽打开房子中间的两扇大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来时他在商店里准备买些苹果带去，可是只有梨子卖，他就买了几斤梨子，为这几斤梨子，他一直后悔到现在，因为梨和离同音啊。

    小丽和他当时都没想这些，两人相逢的喜悦代替了一切。

    他们回忆一起在学校代课教书那段愉快的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当时他们有共同的爱好，互相欣赏着对方的优点。

    她还是喜欢唱歌，这一天，她为他唱了好多首歌，志雄为自己不会唱歌有些自卑，对她说：

    “要是我会唱就可以跟你一起唱了。”

    她唱了《人在旅途》、《好人一生平安》、《愚公移山》等几首老歌。虽然歌声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声音却还是那么好听。

    她爸妈出去干活了，只有奶奶默默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她唱，虽然不说话，但表情里透露着对孙女的疼爱。

    午饭后，与她告了别，他要回家做事了。

    这以后，志雄几乎每天去看她一次。

    有一天，他准备带她出去玩，天气已经暖和了，她穿着一件蓝色上衣和粉红色的裙子，横坐在后座上，左手搂着他的腰。

    从一座十几米长的小桥上过了河就开始爬山，山路狭窄，弯多坡陡，摩托车冒着黑烟，哼哼唧唧的往上爬，突然前轮不听使唤的打了个拐，感觉不对劲，下车一看，前轮没气了，车轮下面有一个碾碎了的玻璃瓶。

    只好往回走，到镇上补了胎，然后带着她继续爬山，爬到岭上的时候，下起雨来了，他们都下了车。

    两人只带了一把自动伞，傻傻的站在雨伞下，听着伞上嘀嗒嘀嗒的雨声。志雄低头看着她变得黄黄的头发，脸也是黄黄的，原来活泼可爱的小丽，现在却是一脸的憔悴，他感到一阵心痛，不由自主的埋下头在她前额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哗哗的往外流，他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并未说话，她只想能永远的靠在他肩上，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她好。

  过了一会，她感觉该回家了，说怕妈妈、奶奶着急，于是开始返回。

    路边是很深的悬崖，破旧的柏油路上也是坑坑洼洼。由于车速很快，经常会碾过路中间那些破坑，车子有点颠簸。她便说：

    “你想谋杀我吗？你不会绕过去吗？”

    他回答说：“人生有些坑是命中注定的，你是绕不过去的。”

    “如果车开到山崖下去，我妈妈会找你赔女儿的。”

    “掉下去也好，以后被人发现我俩死在了一起才，那才好呢。”

    到了村头的岔路口，她不肯让他继续送了，坚持一个人走路回家。

    他看着她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背影慢慢往前走，终于转过山包看不见了，他心中立即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空虚。脑子里出现了唐朝诗人岑参和李白的诗句，面对着眼前的大山和河流问道：

    谁知道“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的哀愁？又有谁理解“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惆怅？

    他至今没有忘记这一副凄美的画面，如果没有这样的开始就好了，也就避免了以后的种种劫难。

    有一天她在电话里说：

    “我一个人在家里，都快疯了！”

    于是他找到了开织布厂的一个同学，问他厂里是否需要人，同学说正缺人。

    第二天，小丽就去织布厂上班了。

    他就天天往织布厂跑，中秋节的时候，他送她回家，她说：“我要向父母宣布我们的关系，你先在你叔叔家等候消息等我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打来电话，说她妈妈请他过去吃饭。

    老人家见到志雄时眉开眼笑的，各种好东西拿出来吃。她家门前的美人蕉开花了，一片片青翠欲滴的嫩叶，一簇簇嫣红似火的小喇叭，仿佛是准备迎亲的唢呐，正在彩排婚礼进行曲。她闺房窗台上的一盆水仙花也开了，她妈妈说她的好运气要来啦。

    02  开始盖新房

    上一章说了，志雄要结婚，没房子又没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此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变黑了也变瘦了，有人议论说：

    “张志雄是不是有什么病了？”

    他想，“谁也帮不了我，愁也没用，只能靠自己。”最后下定决心，决定自己盖房。

    2002年的正月还没过完，基本材料就准备好了，这些材料的费用都是赊欠着的。他一直感谢这些卖材料的伙伴们的支持和信任。

    ２００２年端午节之后开始慢慢搬家，慢慢拆老房子，慢慢打地基，慢慢筹钱。

    表哥主动借给他2000元，借了6000元高利贷，启动资金还是不够，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收到了表伯父一万元的汇款单，终于在国庆节以后就可以动工了。

    小丽也在尽心尽力的干活，她负责做饭洗衣服，有时候她还要帮忙挑土搬砖，后来志雄常常对人说：

    “这房子能盖好，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志雄的父亲总是不停的唠唠叨叨，谁都看不惯，几乎所有人说的做的他都持否定态度，还经常跟人家吵，甚至骂人，撵人家走，开始请的师傅被他气走了，志雄只能重新请。

    为了他心中的“小红阿姨”，为了他的小丽，他要克服一切困难，把房子盖好。

    03    房盖好了小丽却走了

    有一次，志雄父亲觉得请的师傅干少了活，就骂骂咧咧的。很难听，小丽听了很过意不去，婉转地对他说：

    “叔叔，你少说几句吧，和气生财啊。”

    谁知道志雄父亲听了就像鞭炮一样炸开了：

    “呃，怎么啦，你这个贱人，还没有过门就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拉尿啦？我也是你能说的？我们家不稀罕你。”

    小丽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就对他说：

    “我也不稀罕你们家！”

    说完赌气就要走，志雄急忙骑上摩托车把她拉到车上来，带着她到他姑姑和外婆家住了两、三个晚上，一群人好说歹说这才消了气。

    当时她对志雄说：

    “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你这房子就不会建了，我还是留下两个月帮你盖好初步框架再走吧。”

    当时志雄以为这只是一句气话，谁知房子框架做好后，她坚决的离开了他的家，回浏阳市张坊镇自己家去了。

    那是１２月４日早上，志雄把几大桶洗洁精绑到了摩托车上，准备去赤马镇送货。此时小丽拿起她的行李箱就要走，志雄妈妈一把没拉住，她也不敢强拉，父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也不动手去拉。

    志雄急忙把摩托车上的洗洁精解下来，骑上车就去追。小丽一到村口就搭上了中巴车走了。

    志雄骑着摩托车一路紧追，心里火急火燎的。天上好大的雾，只能慢慢走。

    到了秀山，终于在等车的地方找到了她，他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她哽咽着说：

    “你们家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我实在看不到半点希望，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不能留在你家里跟你们一起殉葬。”

    他说：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家庭。”

    可她说她的心已经死了。

    看着眼前这“梨花带雨,柳絮迎风,一番愁债”的情景，志雄心想：“她是一位被我弄得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的善良姑娘，我还有什么理由再挽留她呢？”

    他只能默默地让她坐上摩托车，送她去沙市搭乘通往浏阳市的中巴车。路上好大的迷雾，一切都被这茫茫大雾给吞噬了，他似乎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世界都已经消失崩溃，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他骑着摩托车慢慢走着，心中一片茫然，不时用左手往后面去轻轻碰一碰她，多么希望这一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啊。

    可是车速再慢，也会走到目的地。他们终于走到了沙市镇，浓雾已经飘散得差不多了。

    他往她衣兜里塞了３００元钱。这是小丽去年织布赚的钱，过年给她妈妈，妈妈看了一下又全部放回小丽口袋里了。过年后小丽来到志雄家，就把这钱全部交给了他，甚至连亲戚们给她的压岁钱也全部交给了志雄。现在她身上只有早两天向他要的１００元钱。

    他依依不舍送她上了客车，交代她一回家就给他打电话。目送着中巴车载着她渐渐走远，他连连用手指向天空，再次像她表明他的心意。

    中巴车载着他的全部希望和幸福，不到几秒钟就消失在视线之外了。他呆立半晌，又快步跑到马路转弯的地方，朝远处呆呆的张望着，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只好怏怏地骑上车慢慢回家。

    2004年春节后，虽然负债累累，房子终于还是盖好了。在请贺房酒的时候，他强颜欢笑招待客人，客人走了自己躲在无人的地方，伤心的哭了很久。

    小丽走后，他也做过一些努力，小丽姑娘还是不肯回头。他心中的“小红阿姨”，他的小丽就这样走了。

    他们也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含着眼泪离开，零四年眼睛失明后，他才彻底死了心，只把她放在心里，保留着这段痛苦的回忆。最终她随父母所愿，大概是2008年，嫁给了一个条件比他差的老实男人。为此志雄含着眼泪写了一首诗：

                无题 

      梨花落尽李花春，

      萧郎路上踏歌行。

      想约许仙同一醉，

      又怕董允太伤情。

      倚松独酌烦鸦噪，

      隔岸疏钟送梵音。

      见月东来悄相问，

      东边月下可闻琴？

    他只在心里默默的祝愿他过得好，过得幸福，从此就不再去打扰她了。

    04  未定的姻缘

    02到12年，小丽走了十年，志雄对爱情已是万念俱灰，但生活还得过下去，他每天与棕叶为伴，做了五、六万把扫把，又在自己的果园里摸爬滚打，把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果园里散养的鸡鸭成群结队，还有自己研制的青梅酒深受人们的欢迎。

    他还清了所有的债，和父母守着这栋新盖的楼房，这房里唯独不见了小丽，这可是为她盖的啊！想着想着，就会泪流满面。

    到特教中专上学以后，换了一个环境，他找到了新的目标，发奋的学习新知识，因此曾被小他将近二十岁，一位叫小茜的女同学的青睐，相处了一段时间，终于因其父母、奶奶的反对，这段感情早早的就夭折了。

    2020年上半年，经盲人群里一位朋友的介绍，认识了一位也是盲人的女人，老公因车祸去世，大女儿已上大学，小女儿上高中，娘仨相依为命，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见过一次面，也是一个喜欢唱歌，比较活泼的人。

    平时在微信里聊天，感觉还算谈得来，有共同语言，她对他映响也好，愿意以后与他共同生活。可最少还要等一年半，等小女儿考上大学以后再说。

    在感情的路上，他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了，只好随遇而安，听天由命了。

    他给自己的感情生活做总结：

    半生蹉跎，年近半百，

    读书赚钱皆碌碌，事业爱情两无成。

    午夜梦回，回首向来萧瑟处，曾有鲜花曾有泪；

    荒村醉醒，闲看床边半堆书，

    也无风雨也无情。

    为何会走到这步天地？他继续总结道：

    推根溯源，半为家庭贫穷专制所累，

    反躬自省，还是自身性格能力原因。

    春雨凭栏，眼前一片黑暗，

    也知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

    以书当酒求避世，窗外繁华与我无关。

    他现在一家按摩店打工，只希望：

    唯求帮助老板创业成功，

    自己也好谋得一处栖身之地。

    已近五十的他，未来会怎样呢？他自我安慰道：

    金钱不能解决世间一切问题，却能够解决穷人的大多数问题。至于将来老了是依傍弟弟弟媳，还是另有不弃者收留，随遇而安，老天自有安排。

    2021年03月09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