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不论身在何方的游子都要回家与亲人团聚,人们长久在外工作打拼,很紧张,很累,很少有时间能回家,只有在春节期间,假期长、又没有工作压力,走亲串友相互拜年,其乐融融。亲朋好友相聚,大家可以在一起尽情地乐一乐,叙叙友情、话话旧。今年的春节,我见到了几位儿时的伙伴,都是奔五十的年龄了,几杯小酒下肚,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回忆起儿时在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都没有了三十多年分离的生疏感觉,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显得那么纯真、笑得那么开心,彷佛时光倒流,岁月的长河溯流回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又回到了我们的童年时光。
我是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人,那时候的公职人们都没有私房,都是住在单位分配的公房。我们住的是位于邓县县城当时叫胜利街的豫剧团的家属院,是一个典型的大杂院,据说是解放时没收大地主的房产,基本上都是年代很久的青砖灰瓦房,有四合院,有高大的堂屋,也有低矮的偏房,错错落落,高高低抵,有的人家房子不够住,就随便靠山墙搭起叫做“半坡山”的小屋,做厨房或是让子女长大了分出来住,很零乱、不整齐。院里没有象样的路,曲曲折折、高高低低,宽宽窄窄,也没有小水道,家家户户排出的生活污水在路边随意流淌,在现在人看来简直就是“贫民窟”,但那时就是相当不错的住所了。有的人家随便用砖块、木棍圈起围墙自成一个小院,绕着篱笆墙,随意种上一些青菜、瓜果,夏天到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丝瓜、冷豆,开满了红的、黄的、紫的花,鲜艳夺目、招蜂引蝶。秋天到了,墙头上结满了果实,丝瓜像棒锤一样垂着、冷豆一串一串的有绿的、紫的,挂满了墙头,为小院里增添了几多生机。基本上每家都要饲养着几只鸡鸭鹅,它们可以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自由地觅食,不知谁家的小狗淘气地上蹿下跳,狂吠着,吓得那一群大白鹅扑扇着翘膀惊恐的嘎嘎大叫。早晨到来,一只大公鸡站在屋脊上扑楞楞扇着翘膀、在晨曦中抖抖火红的鸡冠,伸长脖子,喔喔喔引吭高歌,顿时全院的公鸡都燥动起来了,鸣叫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院子里新的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院子里只有一个公共使用的自来水池,中间是一个水泥砌的柱子两边各砌一个水池,柱子上用红漆写着“节约用水”四个大字,两边各伸出一个水龙头来,全院的人都是排着队来接水,在池子里洗衣服、洗菜,一天到晚,水声哗哗不断,说笑声不断。那时没有洗衣机,洗床单被单等大件物品时,人们趁半晌人少的时候,把池子里放了水,把床单被单放在里面,脱了鞋子,用双脚踩来踩去,把脏水挤了出去,这样就洗的比较干净了。家里都没有什么卫生间,夏天了,孩子们脱得赤条条的在水池里冲澡、戏水,到了冬天就糟了,天寒地冻时,水龙头被冻实了,早起的人要用暖瓶提上一瓶开水慢慢地浇着,等水管里的冰慢慢地融化了,自来水就哗哗地流出来了。
院子里尽管住着二十余家、上百号人,但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职务大小,都和睦相处,象一个大家庭一样,谁家有个事、有个啥困难,大家知道了都会热情帮助。有时虽然会因谁摘了我的菜、谁家的鸡鸭把屎拉在我家门口、或因孩子打架而生气吵架,但过不了一、两天,或是第二天早上,打了架的孩子就又会往常一块儿背上书包上学、吵架的大人们又会见面了互相打招呼、串门子,和好如初。吃饭时就端着饭碗串门子,有时吃一碗饭能串几家,害得大人们跟在后面找了几家才找到。记得邻居有个叫周伯的,家是农村的,典型的“一头沉”家庭,老婆和孩子都在农村家里种地,生活虽然很清贫,但他很乐观,整天乐呵呵的,我们都喜欢到他屋里玩。他生活很艰苦,吃的基本上从家里带来的,自家地里产的。几乎每天都要吃苞谷糁,为了能吃饱肚子,节省细粮,他能想很多办法吃苞谷糁。能把苞谷糁在锅里熬得稠糊糊的,筷子插在里面都不会倒,盛在碗里放凉了结成一砣,用嘴在一边吃完了碗里干干净净的几乎不留什么残渣,他把这戏称为“黄金汤”。最妙的是把苞谷糁用开水烫后拍成饼子贴在锅里用文火炕,慢慢地香气从锅里溢出,萦萦绕绕,穿墙入户,满院里都飘着一股焦香气,直勾我们肚里的馋虫,口水直流,我们这些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凑到他门前,等烤熟了,从锅里拿出来,金黄黄的,他称之为“黄金塔”,微微冒着热气,飘着香气,现在想起来都禁不住要流口水,他会乐呵呵地分一些给我们吃。我们会高兴地在他门前吃着跳着,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喊着他教我们说的他原创的儿歌:“苞谷糁,黄澄澄儿,大娘来了搬个墩儿,大娘说不坐墩儿,坐到地上凉渗渗儿……”
记得我家的门前是一个大空场,是剧团排练戏地方。旁边有一棵高大的皂夹树,也不知道长有多少年了,树干很粗,成年人都搂抱不住,枝繁叶茂,茂密的枝叶像一把大伞把门前的空地几乎全遮掩住了,白天在如盖的树阴下,剧团在排练戏和学员们在练功,锣鼓阵阵、乐声回荡,很是热闹。到了夏天的晚上,那时没有空调,谁家有个放在桌上的摇头电扇都是个奢侈品,而且经常停电,于是大家都到外面乘凉。你摆一张床,我摆一张门板,或是一把躺椅,有的干脆把席子摊在地上,反正是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各家都出来占位置。横七竖八的,男女老少混在一起也没太多避讳。那时候真的没什么娱乐生活,更没什么夜生活,大人们摇着蒲扇天南海北地聊天,有的扯一根电线,在晾衣裳绳上挂一盏灯,下象棋、军棋、跳棋、打扑克,挑灯夜战,吵吵闹闹到半夜。银色的月光下,孩子们是最快活的,那时学校的学习好像没有现在的这样紧张、辛苦,我们的课余时间,作业也不多,也没什么升学压力,更不用上什么辅导班,大多时间可以尽情地玩耍,挺快活的,大家凑在一起玩捉迷藏,玩地雷爆炸、木头人、老鹰捉小鸡等非常有趣的游戏,非常快活。玩累了就缠着老人们讲故事,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了,梁山好汉啦等,有一个姓谭的会讲鬼故事,什么漆黑的夜晚,突然“咔喳喳”一道闪电,从窗户里伸进一只毛茸茸、滴着血的大脚,还有那时流传很广的手抄本《一双绣花鞋》等惊险恐怖的故事,吓得小孩们晚上不敢去上厕所。
后来,到了八十年代初出现了电视机,是黑白的,有九英寸、大的也只有十二英寸,人们感到很新奇、很时尚,围着它转来转去看,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没有线连着咋能会出图像,里面有人在唱在跳,真神奇。人们称作“小电影”,院里杨伯家里买了一台,当时只能收一个台,那时港台电视剧刚进入内地演出,有《霍元甲》、《上海滩》等,很吸引人,每到晚上,人们早早地来到他家,去占有利的位置,他们家里就挤满里了等待的观众,他也不嫌烦,有时干脆所电视机搬到了外面让大家观看。
一个老友说,他上次回来到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看看,想寻找些儿时留下的痕迹,看过后很伤心,因为我们儿时住过的大院子己荡然无存,那里己被开发盖起了高楼,房子盖好后卖给了外人,一个人也不认识,就失望而归。大家的情绪顿时变得冷落起来了,又回到了现实之中,不仅纷纷感慨,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家家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但房子宽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却拉远了,亲情没了。很多人连对门邻居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以前人们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呀。物质生活丰富了,精神生活却空虚了,过去的那种亲情味、亲切感没有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漠,不禁觉得伤感,更加怀念过去我们住的大杂院其乐融融,虽然清贫但却很有亲情味、很温暖、快乐的生活。这天我们都很尽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也喝多了,回到家就倒头大睡,半夜里作了个梦,梦见我们又生活在儿时的大杂院里,大伙在一起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在睡梦中禁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