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不久一直都在生病,可以说两岁以前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为了给我治病,父亲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照顾体弱多病的我,还要照顾家里的几个姊妹。
那时农村的医疗条件不太好,公社的医生也不太专业。技术过硬的都被调到县里或是市里了,留下来的就只能处理一些稍微简单的病情。那时谁都不富裕,没有钱,县市医院也没有什么沾亲带故的熟人,只能在当时的公社医院医治。
在医院里呆了那么久,医生也没弄明白我到底得的什么病。时而高烧,时而又不发烧,原本进医院时的大肚子,一点也没有消瘦。医生善意地对父母说,他们已无能为力了,要么转院,要么自己寻求别的途径进行治疗。见医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于是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我带回家。
那时的农村人挺憨厚淳朴,同时也特别信迷信。因为无知,所以或多或少都有些愚昧。于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打着“菩萨”的幌子,进行坑蒙拐骗。
母亲特意去镇上有名的xx瞎子那里给我“算八字”。在母亲报上生辰八字后,神算一番默神恰指后,说我五行缺土,名字里要带土,且越贱越好。经过一番合计,父亲就给我取了乳名“土块”。虽有些贱,但总比别人叫“狗儿猫儿”的强。
神算还说我犯“太岁”,还需拜一个“干爹”来消除灾难,确保以后一生平安。母亲没读书,父亲也只读了两年私塾,他们怎么知道什么是犯太岁,见神算这样说于是就照办了。因为那时“拜干爹”的现象还是比较普遍,这些都功归于神算的指引。
我不知道神算是怎么交代父母的,反正拜干爹有一些规则,也会请一些关键的人参加。那情形有些像现在的明星开发布会,就是要将这样的信息公之于众。
我的干爹就是我屋后的邻居,比父亲小几岁。干爹是和他爷爷生活在一起,干爷爷是乡里的一个屠夫,专门上门给人家杀猪。干爷爷姓赵,人缘挺好,大家都习惯叫他“赵嗲”。行业里把这行叫“洗猪”,而不是直接叫“杀猪”,也许是因为杀字的杀气太重,不利于以后自己的灵魂超度。
干爹在我们那里是个“名人”,特别多才多艺,脑袋瓜子特别好使,看什么会什么。
干爹做过“赤脚医生”。那时每个村里都有这样的医生。干爹能看一些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小病和进行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即便这样也方便了不少附近的村民。
干爹曾私下里做过“鞭炮”加工,做出的鞭炮有的比外面的还要好。燃放后的鞭屑里找不到一个遗留没炸的。也许是这个职业太危险了,偷偷摸摸做过几年后就没有再做过了。
干爹会拉二胡,我小时候就是听着干爹的二胡长大的。特别是夏天纳凉的时候,就喜欢缠着干爹拉给我听。其实干爹拉的什么我听不懂,就是觉得那声音特别好听,让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干爹会“纸扎”。那时农村“老人”后都流行纸扎,各种各样的。什么开路先锋啊,太多了,有的我连名字都说不出来。但纸扎绝对是个技术活。它需要懂得美术,还要有一定的雕刻基础,还要懂得篾匠的基本功。人们常说,看花容易绣花难。纸扎就是这样的活,没有几把刷子,做出的东西就得不到别人的认可。纸扎做的好,生意才会好,看来质量才是硬道理。
因为干爹会纸扎,人也特别好学,所以他做的孔明灯和风筝都是一流的。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干爹做的“动漫画”。那时好像开始播放西游记了。干爹将西游记里的人物用硬纸板刻画下来,补上颜色,然后安装在一个四方的灯笼里,利用煤油灯火产生的热空气能推动里面的四个人物。于是西游记里的人物就在灯笼里慢慢地转悠着,看的我们那些小屁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时在我心里,就觉得干爹特别神奇,能做出许多我们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来。
干爹写得一手好字。每年的对联都是自己拟题自己书写的。字或隽永飘逸,或刚劲有力。在那时,干爹的字是我看到的最美的字。只可惜,我到现在都还写不出他那样的字来。
干爹还是个养身专家,用现在流行语就是一个十足的“吃货”。什么东西经他的手一弄,就变成了美味佳肴了。只要他做好菜,我就能闻到他厨房里跑过来的诱人香味。当然,只要我在家,自然就少不了我吃的。干爹的身体一直都好,属于那种比较精瘦的。我没看到干爹生病过,甚至连感冒都没有过,所以干爹一直都过得比较幸福快乐。
干爹属于三代单传。干爹也只有个儿子,但很会读书。八几年就考进了市一中,那时进了市一中,基本就相当于进了大学,跳出了农门。记得考取了市一中,干爹还办了升学宴。一是和大家一起分享喜悦,另外就是借助亲朋好友筹些学费。“干哥哥”后来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建委的房产局工作。因为学的是财会专业,加上后来考了国家注册会计师证,后来就成了主管财务的副局长。
在干哥哥有出息后,干爹和干妈就去了市里,和干哥哥一家住在一起,安享晚年。干爹是个闲不住的人,没有事做闷的慌,吵着回乡下。干哥哥扰不过他,就给干爹在单位找了一个传达室的工作,随便登记一下每月单位住户的水电数。有事做了,干爹再也没有吵着要回去了,而是把那份工作做得尽善尽美。
我也常去干爹那里看老人,陪他们聊聊天,随便撮顿饭吃。干爹还是原来的干爹,对我还是那么好。后来干哥哥心痛干爹,让他辞了工作,安心在家颐养天年。
干爹身体一直都很好,几乎没有生过病,所以我从未担心过干爹的身体。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记得是五年前的秋天,我突然得到干爹去世的恶耗。我当时听到后以为都是假的,怎么会呢,好好的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了。但事实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后,我立马请假回去服丧。
干爹也是爹,自然干儿子也是儿子。既然是儿子,自然就要披麻戴孝,就要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
干爹走了,就那样突然地走了,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这一直成为我心中的一个隐隐的伤痛。
斯人已逝,音容尤在,我现在除了怀念就是感谢。怀念以前的那些美好时光,感谢老人给我的精神食粮,祝愿老人在天国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