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本来没地方出气。现在杨修当面贬低嘲讽他,张松倒来劲了。
心想,你到我身上来找便宜,真是好大的胃口。你说刘璋不及一条看家狗,那西川这许多文臣武将算什么呢?有话尽管说,不要骂人你会骂,难道我就不会骂?
遂双目圆瞪,用手指朝杨修鼻子前一指:“尔好不知大义!‘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你我各事其主,应谨守本份,岂可辱骂人主而后快?堂堂相前大夫,出此污秽之言,坏人君臣天伦,不愧乎?”
杨修在曹操跟前一向高谈阔论,自以为能说会道。今日见张松在大堂上出言不逊,本想邀他到官厅中训责一顿,不料被张松连连发话,插嘴的地方都没有。又被张松这一番指手划脚,顿时两颊发烧,一阵红、一阵白,满脸愧色。
心里却不服气。又找出话来问:“张大夫近居何职?”
张松听得杨修这样问,已知他丢了面子,用官职的大小来取笑自己。
心想,官职并不能标明才干。你别以为是上大夫,就可以任意指责人家。功名利禄,只不过是一时风云,时过境迁,也就烟消云散了。
张松满不在乎地说:“滥充别驾之任,甚不称职。”
杨修总以为张松羞于回答,哪里会料到他竟会如此直言相告,而且还觉得十分荣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表明当了别驾,已经十分满意。言外之意,虽然官卑职小,对付你这种上大夫还绰绰有余。杨修倒反而感到尴尬起来,故而默不作声。
张松想,我胸怀壮志,可时运不蹇,不能被人重用,这并不能磨灭我的才干。老实说,假如你到了西川,只怕连个别驾之官也捞不到。接着问杨修道:“敢问大夫为朝廷何职?”
杨修在这种场合里,就远不及张松有资格。他也不想想,张松和曹操见面就吵。现在明知他是一品上大夫,又明知故问,决不会来捧他的场。
杨修听张松这样问,顿觉有点飘飘然。心想,我的官职,那还用问?身上穿的,不是明摆着吗?若我说出来,只怕你难以为情,自惭形秽。
便将双袖一甩,头轻轻地一晃,略显得意地说:“现为丞相府参赞军机。”
张松想,你别太得意。我只要说出两个字,就可以叫你收住笑脸,抬不起头来。
未及杨修话音落,张松忽然仰面大笑道:“啊,哈……杨彪!”
杨彪是杨修的父亲,曾举荐和提拔过曹操,后来却被曹操所杀。当时,杨修年纪尚小,不谙世情,却天真好学。曹操恐怕杨修年少,被人利用,将前情泄露,为害不浅,所以就收养在府中,教他习文演武。
杨修自幼聪颖,长成之后累进官爵,直至一品大夫,交往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杨彪被杀的事情终于点点滴滴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起初杨修还不以为然,觉得曹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又十分宠幸自己。后来,那些与曹操不睦的文武当着杨修的面说这件事,不得不使杨修相信这是事实。从此,他与曹操面和心不和,处处提防。
张松比杨修年长近二十岁,对此事当然早有听闻。杨修听得张松大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越发证实了这件事。
心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曹操将我收养,为的是瞒掉此事,好让我一辈子忠心耿耿为他出谋划策,还要感他养育之恩。
杨修此时心绪缠绵,低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