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料不着他会这么讥刺、挖苦,气得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暗想,我今天交了什么运气,一大清早来受你的窝囊气?你这种人倒是少见,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和我抬扛!
曹操被张松这几句话气昏了头,一时又找不出词来回驳,以为丢尽了面子。心想,这种人伶牙俐齿,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犯不着和他多讲.免得在大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出丑,趁早回避算了。
便对张松说:“尔不知礼仪,一味冲撞,何能朝堂面君?老夫看汝远来之情,身负使命,不见罪责。汝可急急回去!”
说罢,轻嗽一声,拂袖而起,转入后堂。文武纷纷退出。
张松见曹操灰溜溜逃进内堂,暗暗好笑:曹操自以为势大滔天,功德无量,被我这一番说话,第一个回台就败下阵去。真是不堪一击。
但是,我就这么回去吗?我出川时,张任不在西川。我若回去,张任必定班师,得知我去许昌求救,岂不要怀疑我另有打算?过去我画西川地理图,他也有所听闻,总想找我的岔子,可抓不住凭据。万一被他得知此信,我张松性命难保无虞。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图没献成,曹操又溜之大吉,文武也在退堂,这口怨气如何憋得住!张松冲着大堂口还没退尽的文武大声说:“吾川中无谄佞之人也。”
这句话果真灵验,自会有人来拾他的牙慧,顿然有人停住脚步望着他。其中有一文人听得张松这般说话,大喝道:“汝川中不会谄佞,吾中原岂有谄佞者乎?”
张松注目一看,此人脸如冠玉,唇若涂朱。单眉细眼,貌白神清。八尺身躯,年纪尚轻,却是神采飘逸,甚是风流。纱帽红袍,倒也是一个上大夫,可称年少得意,前程无量。
张松想,以我“别驾”官的地位来同他相比,真个是望尘莫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但有志不在地位高低,曹操可算老奸巨猾,也不是我的对手。为人要自重,官虽小,志不短,不能低三下四。
张松走上两步,施礼道:“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下官姓杨名修,字德祖。”
张松知道此人博学能言,智识过人,是个舌辩之士。人称他是“智囊”,专为曹操出谋划策,便有心要为难他。
心想,他年纪虽轻,官爵不小,让我在言语之中来掂掂他的斤两。便很有礼貌地客套道:“闻名已久,恨相见晚耳。大夫出言不俗,必有赐教。”
杨修自恃其才,小觑天下之士。当时见张松言语讥讽,已忍耐多时,无法发作。忽见张松对自己很有礼貌,说话也很谦虚,心头之火稍退。
心想,我随丞相多年,南征北伐,所到之处无数。但西川这个地方没有去过,而且很难攻取。倒不如打听一下蜀中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些名胜古迹。据说西川被人称作“天府之国”,山明水秀,国泰民丰,是个好地方。说话之间,显露些才华,让张松也可明白许都的文武不是好惹的,为丞相出一出气。
想到这里,杨修也笑容可掬地邀请道:“张大夫,可能同往官厅中一叙,以解渴思?”
这句话说到张松的心里去了。张松想,好极了!你是曹操的心腹,我就当了你的面骂曹操,让你传话进去,着着实实地气他一顿。这叫“打破水缸渗过去”。
便回答道:“此言甚合吾意。”起身出大堂。
两个人一个要想报复,一个却把人家当出气洞,都想在口舌上占点便宜。因此这回书就叫做“官厅难杨修”。
杨修在前,张松在后,直往官厅而去。
正是:好事多被口舌误,恶念常从心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