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周末的午后,这房间仿佛也困倦了,空气凝滞如粘稠的糖浆,裹挟着沉重的身体,缓慢而艰难地呼吸。墙纸上的霉斑无声蔓延,如同某种不可言喻的暗疾,在光线下悄然扩大着疆界。

  坐在那里,沉默地咀嚼着口中无味的面包。食物,不过是为支撑这躯壳的存在罢了,它们毫无意义地穿行于食道,填塞入胃囊,宛如被抛入虚无深渊的石块。碗盘堆在桌面上,油污粘连着,在浑浊光线下显出难堪的污浊痕迹。我起身,动作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僵硬地收拾碗筷,一遍遍冲刷着碗沿,却无法洗净附着其上的生活本身的油垢。终于,我放弃了,任由水声空洞地响着。

  我拿起那件衬衫,袖口处一圈顽固的污渍,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机械地揉搓着,肥皂泡在指间破裂,无声无息。如此反复,终是徒劳。衬衫浸在水中,颜色渐渐深沉,污迹却如同烙印般顽固。我停了手,任凭水漫过盆沿,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潮湿的阴影。房间静得可怕,只有水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时间的鼓点。

  窗外,黄昏开始沉降,光线一寸寸黯淡下来,如同被无形的手缓慢地抽走。天空渐渐染上一种暧昧不清的灰紫色,失去了白昼的边界,也模糊了黑夜的轮廓。这褪色过程如此缓慢,几乎难以察觉,却无可挽回。我望着那灰暗的天色,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下来。这灰暗,如此熟悉,如此恒常,它浸透了一切,连时间本身也仿佛被这灰烬涂抹过。一切皆无不同,亦无足轻重。

  光线终于完全退却,房间彻底沉入黑暗。我躺在那里,身体像是被这浓稠的夜浸透,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窗外的世界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鸣笛,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纪元。这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开始,也望不到尽头。它既非慰藉,亦非惩罚,它只是存在本身那巨大而冰冷的背景板。

  天花板上的裂纹已然隐没在彻底的黑暗里。我的目光却固执地悬停在那片虚空之上,那里,除了无边的暗,空无一物;然而我的眼睛却无法移开,仿佛那深不可测的黑色幕布之后,正上演着宇宙唯一真实而永恒的戏剧:空无,以及凝视着空无的、另一片空无。

  我闭上眼睛,黑暗并未因此加深,也未减轻分毫。我的身体在这无光的深处缓缓下沉,如同一粒微尘,被寂静的潮水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推向那永恒的、灰暗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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