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武松杀死西门庆之后,被发配孟州,在孟州城外的十字坡结识了孙二娘张青夫妇,结为兄弟。 武松不愿去落草,继续去孟州服刑。
武松自到单身房里,别的囚徒都告诉武松,新来这里如果有银子赶紧拿出点送给差拨,有人情的书信也行,不然一顿杀威棒暴打是免不了的。
武松偏偏不信邪,说有银子也不给。第一次看到这里,笔者也为他捏了一把汗,这里是逞英雄的地方么?在牢里,没有行动自由,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蹲着,不然收拾你的办法多的是。
果然,管营相公(应该相当于监狱长)过堂了,把武松押上来,说道:“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武松道:“要打便打,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
这也是太托大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武松这是找打哟。
那军汉拿起棍来,吆呼一声,就准备开打,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个人,在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这个可以有)武松道:“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这个真没有。太嚣张了,不狠狠打简直没天理了)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这是什么操作?懵了)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打了倒乾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笑道,妙):“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这理由也行!服了)
初次看到这里,简直想骂施耐庵了,为了衬托武松的英雄气概,也写得太假了吧?偏偏武松就遇到这样的好事?管营就这么好的脾气,该打的不打,还处处为他开脱,想起林冲,处处陪小心,还是要被收拾。人比人气死人,老施你也太偏心了。
等看过不知多少遍之后,突然明白了,这帮人全在演戏呢。怎么说呢?请听我慢慢道来:
我们后来都知道,那个官营旁边站的人,是他儿子,叫施恩,绰号“金眼彪”。水浒有一个潜规律,基本上有绰号的,都是江湖人物。既然是江湖人物,经过十字坡的时候,施耐庵特意告诉我们,武松和孙二娘张青谈了不少江湖上的事,孙二娘和张青是开酒店的,消息灵通,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
十字坡离孟州城才半天的路程,而且他们在孟州城也呆过,施恩父子在孟州城已经多少年了,孙二娘从父辈开始也在这一带混,他们会不知道金眼彪施恩吗?就算他们和施恩没有交情,会不知道这个人吗?既然知道这个人,武松去孟州服刑,正好归施恩管,他们能不给武松说一下吗?所以武松早就知道施恩了,知道同为绿林好汉,施恩不会为难他,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所以才托大,不然他傻啊,找着挨打?
第二个原因,武松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哥哥,还不得不杀了嫂子,心里面的悲伤还没有过去,所以用这种“混不吝”的方式发泄内心的情绪。
而施恩知道武松吗?显然知道的。书中有证据,那就是一开始差拨找武松索贿时说:
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
从这段话来看,差拨都知道来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打虎武松了,施恩能不知道么?记住这句话,天下绿林是一家。“施耐庵,你这只老狐狸!”施耐庵:“怪我咯?你们自己看不出来。” 所以这帮人全在演戏。武松心里也清楚得很。
回到牢房,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麽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镟酒,一盘肉,一盘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再理会!”武松把那镟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里寻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
正是因为心里有数,所以虽然有些疑惑,武松还是该吃吃,该睡睡。
第二天,一个引着武松离了单身房里,武松坐到日中,那个人又将一个提盒子入来,手里提着一注子酒。将到房中,排下四般果子,一只熟鸡,又有许多蒸卷儿。那人便把熟鸡来撕了,将注子里好酒筛下请都头吃。
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饭送酒。别的囚犯都要顶着大太阳干活,武松一个人啥都不用干,到处闲逛。
一连三天都这样,有些不对头了,正常的操作应该是施恩到监牢探望,和武松相认,又多了个朋友。但是施恩不按套路出牌,搞得武松也有点迷惑了。
当日晌午,那人又搬将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问那人道:“你是谁家伴当?怎地只顾将酒食来请我?”(潜台词,施恩这厮该来见我了吧?搞什么名堂!)
(施恩也是个老江湖,知道求人该怎么求,要“施恩”施到对方不好意思了,主动来开口问。如果没有交情,冒然开口,让名满江湖的打虎武松去给自己当打手打架抢地盘,说不定会被武松鄙视,那就尴尬了。到这里火候差不多了,施恩才现身)。
原来施恩明面上是官营的公子,其实也是混社会的,他是有求于武松。
施恩道:“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交通要道,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黄金地带)。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这句话意思是垄断了酒肉生意)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江湖卖艺的在这里混饭吃,要交保护费)。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原来施恩是当地的地头蛇,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快活林收保护费,一个月两三百两,一年至少3000两银子的入账,真是块肥肉啊)
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相当于一州民兵组织的队长),新从东潞州来,带来一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那厮有一身好本事,因此来夺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早知道是武松),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只恐兄长远路辛苦,气未完,力未足,因此教养息半年三月,等贵体气完力足方请商议。”
从这一段我们可以看出,施恩是这里的地头蛇,官二代,父子二人垄断了快活林一带的生意,这是一块肥肉。新来的张团练很眼红这利润。就找了个很能打的江湖人物蒋门神,把快活林的生意硬夺了过去。他难道不怕施恩反扑么?论白道上的实力,他比施恩父子高,论黑道实力,施恩的手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就比较尴尬了。所以施恩只能找比蒋门神更厉害的人去火拼,刚好徒手打死老虎的武松发配来了孟州,简直就是施恩的救命稻草。
当然在白道上一般不会公开撕破脸,只是扶持一个代理人去争斗。
按说这施恩也是很彪的,就像他的绰号一样,简直钻到钱眼里去了。武松会不会帮他呢?!
武松欣然同意,这其实并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事原则,给人当打手去抢地盘,埋汰。后来给宋江当打手,武松都不愿意去,本来按照他的才能,可以成为宋江手下的头号杀手的,但是他有自己的做人底线。所以宋江只好找了李逵这种人。那么他现在为什么会答应呢?第一,他欠了施恩的人情,不好不去。第二,他刚刚经历了哥嫂之变故,重新变得孤苦伶仃,同时心里也伤得很厉害,没有归属感了,所以需要找人打一架发泄情绪。
因为施恩担心武松对付不了蒋门神,所以武松有就随便露了一手:
武松把石墩略摇一摇,大笑道:“小人真个娇惰了,那里拔得动!”施恩道:“三五百斤石头,如何轻视得他!”
首先假装拿不动,吊一下众人的胃口。这是欲擒故纵的好把戏。
武松笑道:“小管营也信真个拿不起?看武松拿一拿。”把那个石墩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墩只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囚徒见了,尽皆骇然。
然后抱起来,小露伸手。后面还留了一手。
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长非凡人也!真天神!”众囚徒一齐都拜道:“真神人也。”
把三五百斤的石墩,一只手提起来,并抛了一丈来高,这不是神人是什么?而且欲扬先抑,把众人的情绪全调动起来了。现在还有谁怀疑他的能力吗?只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下面就只等去跟蒋门神打了。醉打蒋门神是水浒里面精彩的一段,武松的处理方式有勇有谋,善后工作也做得滴水不漏,体现了超人的能力,请看下集,醉打蒋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