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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楼的钟声每天准时准点地响起，提醒着人们这座水泥森林的齿轮正机械地运转，昼夜不停。黎可被裹挟在街头朝九晚五潮起潮落的人群，觉得自己像对面楼顶那群被圈养的鸽子，每天日出觅食，日落归巢，周而复始。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否也曾像她一样，厌倦这样的生活。

    下班回家，妈妈见黎可咬着笔望着窗外发呆，不耐烦地说：“不赶紧写作业，在发什么呆？”

    “我在看对面楼顶的鸽子，我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生活在鸟笼里。”   

    “什么鸟笼不鸟笼的，尽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脑子里怎么不装点有用的东西！”

    “什么是有用的东西？”

    “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的成绩？辛辛苦苦把你转到好学校，你成绩反而越来越差，你以后要靠什么吃饭！”

    妈妈摁住水池里刚刚买回的，正奋力摆尾拼命挣扎的鱼，一刀剁下。黎可咬着笔，望着习题册，莫名烦躁。

    初二期中家长会后，老师单独留妈妈谈话，她把黎可的语文试卷拿给妈妈。

    “黎可对待考试的态度太草率了，思想有严重问题，希望你们重视起来。”

    妈妈接过试卷，作文题目是：谈谈你的志向。黎可写道：“成为一条会思考的鱼，不会被猫吃掉，找到全世界最大的海。”回到家，妈妈指着黎可的鼻子骂她不思进取，断了黎可暑假的零用钱，不准她出门，让她好好反省，想清楚以后靠什么吃饭。

    那个无事可做的暑假，黎可整日浸泡在玛丽莲曼森、披头士、皇后乐队和粒粒的音乐里，她最喜欢粒粒唱的那段：

    “我看过沙漠下暴雨

    看过大海亲吻鲨鱼

    看过黄昏追逐黎明

    没看过你

    我知道美丽会老去

    生命之外还有生命

    我知道风里有诗句

    不知道你”

    她读了朋克教母帕蒂史密斯的自传，看见了自己的世界之外，还有这样一群人纯粹地活着，他们忠实自己的感觉，过着波西米亚式的生活。那是她追寻的更大的那片海。       

    她开始穿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收集印有波西米亚图腾的一切东西。不知不觉中那些本子、明信片、丝巾塞满了床下的抽屉。百无聊赖的课堂上，老师的眼镜开始长出带刺的枝蔓，同桌的指缝间缠绕着布满星星的藤条，班花长长的黑发上爬着会飞的蚂蚱。黎可抑制不住地把他们画在了课本上。

    漫长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

    5

    一天，妈妈整理房间的时发现了课本上的这些画，她把黎可喊过来，狠狠地将课本摔在黎可的脚下吼道：“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竟然在课堂上画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考试一次不如一次，已经是全班倒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供你上学容易吗？”

    “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妈，我喜欢画……”

    “还狡辩！”

    没等黎可说完，妈妈猛地拉开床下的抽屉，吼道：“还有这些，你别以为我之前不说就是纵容，我是没时间管你！没想到你越来越没有章法了！你就是这样糟蹋我血汗钱的吗？你这样对的起我吗?”

    妈妈越说越激动，她一把将抽屉整个拉出来，抱起冲到窗口，黎可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前去阻拦，可没等抓住妈妈的胳膊，东西已被倒向窗外。

    “别！”黎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要冲出去捡，妈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吼道：“你现在敢出去捡你试试！”她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奋力去拨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吼道“放开我！”

    “你不许出去，这些东西对你的学习有什么用？我和你爸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自从你爸这几年出去工作，回来过几次？我又当爹又当妈地养你，容易吗？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为这个家想想呢？”说着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

    听到哽咽声，黎可急促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心软了下来，绷着的身体也跟着软了下来，她深呼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说：“妈，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我喜欢画，画画能让我快乐。”

    “画画不能当饭吃啊，这世上有几个能当画家的？现在我养着你，你感受不到生活的不易。”妈妈的声调逐渐降了下来。

    “不让你画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早离婚了，这几年你爸在外工作赚钱，能有几次回来？我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家都是为了你，只有你听话，好好学习，妈才安心啊。”

    “我……”

    黎可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妈妈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挣脱那只力量大不如以前的手。但她忍住了，低着头别过脸去，望着床下空空的抽屉。

    她知道这几年妈妈的辛苦，知道自己的反抗没有意义，知道自己终究是拗不过的。

    她认输。

    “妈，我知道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不画了。”

    黎可缓缓地蹲下捡起课本，手控住不住地微微颤抖，书页上的海棠花图腾被泪水浸湿，模糊了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