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余晖渲染了整片天空。东边的月牙儿,看着回家去的红日,一脸羡慕。暮归的老牛长长的“哞”一声宣告辛苦的一天结束,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呱呱”开始乘凉。中坑隔壁田的元仙奶奶来约母亲一起去田里放水。母亲刚刚劳作了一天,回来歇下好烧饭,身上的汗都还没有干呢,我正好砍柴回来听见,便自告奋勇随其前去。
每年禾苗下田后,千家万户都急需放水浇灌良田,对水的需求量相当大,遇上稍干旱,水往往不够用,白天放不到水的都要晚上去放水。放水要人在那里守着,不守着就会被别人全部挖掉,水灌不进去不说,很多时候还会倒流。母亲常常晚上出去放水,到天明才回来,交待我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睡觉。我心思重,很是心疼母亲,母亲在外面放水,我就在家里想:母亲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是在走路呢?还是在整理水沟?母亲是一个人,还是有几个人,她会不会害怕?
这不就趁机请求前往,母亲看着十二三岁的我,又看看元仙奶奶,满脸担忧,最后在元仙奶奶拍着胸脯的担保下,便答应了。
迎着山路上的晚风,紧跟着元仙奶奶疾步向中坑走去。她时不时跟我说着什么,我只能“嗯”着,总担心自己赶不上她。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走了一段路,她会回头看看我,问我走不走得动?走不动就坐下来歇一歇。大约半个钟头就走到了峡口处,摆脱了山路的逼仄,月光扑面而来,开阔的天地间星光灿烂,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夜幕深蓝据守在大山深处,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走了两三百米的田埂路,便到了我们的田头。我的田在来水的上首,她的田在下手,今天运气好,来放水的人不多。沿着水沟走到大水坑边,她负责下去筑挡堵墙堵水,我负责搬运石头、杂草。边筑挡堵墙,水位边上升,升到水进入我们的小水沟,再加高些,再把它加固,方大功告成。回到田头就好办得多了,有母亲早些时候筑起的挡堵墙,加固一下就好。等水进田后,元仙奶奶在我的挡堵墙上挖一个缺口,分一股水去到她的沟里。看着哗哗地流水,欢快地奔向禾苗,我们开心的笑着,都松了一口气,找个开阔处,席地而坐,稍作休息。
原先奶奶很会讲故事,那天她跟我讲了《牛郎织女》、《三打白骨精》、《花亭相会》……好几个故事。大喊三声“谁敢斩魏延”,紧接着人头落地,直到今天,那喊声,那血淋淋的场景还会在我眼前出现。羡慕她会讲那么多故事,对她肃然起敬,可她做的一件事却让我失望至极。
田里放水时,我们要轮着检查是否有人动了我们的水,挡堵墙会不会被水冲毁了,有没有下游的人来盗水?偶尔去到自己的田里检查水到哪里了?估摸着第二天清早能不能灌好水早些回去。到了下半夜,大家都有点困了,人们都安定了下来,都放心地坐下来打个盹。元仙奶奶真勤快,吩咐我坐在那里不要乱走,她去检查下挡堵墙,我开心地答应了。
东方泛起一条白线,随着白线越来越宽,浅蓝夹杂着灰蒙蒙的天空慢慢染上了红晕。每晃下眼,就能感觉到四周的景物清晰了一点,让人感到心平气和,心旷神怡。“天亮了,”元仙奶奶说着站了起来:“看下水好了没有,好了就回去吃早餐。”我们走向各自的田里,“尚好,差不多可以回家啦”听她声音挺开心的。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田里的水才浇灌了一半左右,离我昨天晚上最后一次检查才前进了一点点。突然想起来,她昨天晚上进来检查了几次挡堵墙,我后悔莫及。
元仙奶奶来到我的田里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说我的田宽,还要浇灌几个小时。说她的田里好了,叫我把水全部挡到田里去,随后便跟我道别。
一直到了九来多钟,我田里的水才差不多到位。熬了一宿,饿到现在,我非常难受,可又想给田里多灌些水,就恹恹地坐在田边,恨死了天杀的元仙婆。
好心的和仔伯伯是来干早活的,他回去看我还在,便走到田里帮我看了看,“妹,水够了,赶快随我一起回家吧”。回去时我走得很吃力,倒也能赶上和仔伯伯。我知道他是故意放慢脚步的。他一路夸着我懂事,能干,给我打气,一路还不忘跟我讲农人的苦,吩咐我好好学习。我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着他。
到了家里十点多了,母亲菜地里才刚刚回来,还没有做饭,我悄悄地看了下,早上稀饭我的份还在,可我又不吃冷的。一个人走到屋侧的墙根下委屈的哭了起来。“老大,快来帮我生火。”擦干眼泪,奔去生火,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无情的燃烧着柴草,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母亲发现了,问我怎么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松发紧的喉咙,克制住哽咽声,轻轻地应道:“眼睛被烟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