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号所有短篇未来某个时间会改写成长篇!

W是我们凤城县医院的妇产科副主任医师。他是我妈妈闺蜜张姨的前夫,我叫他W主任。张姨是退休教师,也是县里小有名气的作家,已经离开凤城县去周游世界。我妈妈是W主任的同事,快退休了,我被她安排来妇产科实习,W主任带我。

有人做前台接待,也有人照顾后面诊室,我只要看着她们接听电话、换敷料、测体温、量血压,招呼新来的病人。至于做心电图、协助缝合伤口啥的,都有专人负责。我只是在W主任为病人做子宫颈涂片检查时,站在旁边看着,极尴尬。候诊室外都是人,没人感觉被忽视,她们都和W主任很熟的样子。

似乎只有我一个外人。听说W主任离婚时闹得满城风雨。有人说他出轨了女同学,被张姨捉奸在床;有人说是女同事,还有人说拉倒吧,是男网友……众说纷纭。此刻,他在为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采样,我在看他。

我猜妇产科为了避嫌,男大夫和女病人在一起时,需要有个实习女大夫在场,做做辅助啥的。我没接触到顶尖的医院,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用这种措施来预防。事实上,我觉得不可思议,W主任的病人,都很喜欢他,甚至爱他,难道这就是他和张姨离婚的原因?张姨受不了他太受欢迎?

人不是很高,一米七出头,体型偏胖,有中年人的啤酒肚。未曾开言笑成眯缝眼,粗糙的皮肤,有些红黑脸,五官不精致,除了厚嘴唇有些性感,其余,真看不出有啥与众不同。我甚至觉得他没我爸好看。不过我爸瘦,衣服不像穿在身上倒像是挂在木杆上。我爸也是医疗口的,在镇卫生院是副院长,听我妈说可能还差个什么证件,迟迟不能回城。

病人自行把蓝色的一次性床垫铺好,然后窸窸窣窣脱衣服,我帮病人把腿抬高放进U形吊架。窥器。长棍。我把这些递给他,拿起玻璃片等着。

“往下一点儿。”他指挥着病人。

“主任,会不会疼?”病人一边蠕动着她肥胖的臀部,一边和他闲聊。

“不疼哦,放心。”听他们这样聊,我忍住笑:说得好像他亲自经历过一样。

这个病人有点儿白,黑森林茂密。灯打在上边,格外白。翻开她红色的花瓣,我看着W主任,替他脸红。他对病人阴道消毒,把从宫颈口刮下来的东西涂在我手中的玻璃片上,我小心翼翼在上面喷一层保护膜,覆盖另一张玻璃片,把它放进盒子里,最后贴上化验标签。病人穿衣服,他洗手,他们继续闲聊,关于哪天过来取结果,关于天气什么的日常。

我以为我需要做的很多:帮她们放松,或者陪她们聊天,让他轻松地把器械伸进去。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他并不是那种害羞的男人,需要我来缓解这种微妙的气氛。他司空见惯,也就习以为常。

额头戴着灯,眼睛对着女人的阴道,用暖过的窥器探索。几分钟之后,女人喘息,或者汗如雨下。我常常脸红心跳,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闺房秘事。实习等于一脚刚跨出医学院的大门,另一脚还在校门里,迟迟不愿踏出来。我终是做不到坦然从容,幸好医院给他新配备了一个护士。

如果我有重来的机会,我可能会像张姨一样去教书,码字。不管教书,还是码字,哪一样都是面对灵魂,管它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总之不需要每天去面对让人羞耻的私密部位。尤其护士,工资低,工作琐碎,真不知新来的李吉是怎么想的。

李吉,四十岁,从乡镇卫生站调来凤城县,好好的医生不做,只想来妇产科做护士。难道为了W吗?我看他身边的女人大有将其生吞活剥的架势。

吃瓜的心占了上风,上午忙完,我请她去医院食堂吃饭。鸡汤炖白菜,面对面。一顿饭吃完,我立刻和她成了朋友。她和张姨和我妈和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张姨文文静静,我妈她们聚会的时候,张姨很少说话,感觉有些内敛。我妈大大咧咧,她在的场合从来不会冷,荤素不忌,黄段子张口就来。李吉可动可静,可盐可甜,结婚差不多二十年,丈夫是工程师,两口子举案齐眉。两个孩子——我倒觉得更像是三个孩子,李吉被老公宠成了孩子。一条狗。李吉说她喜欢狗,W和她聊狗的品种,拉布拉多、金毛还是泰迪,好养吗之类的话题。我说我喜欢读闲书,他就大谈特谈蒙田的随笔,说“人都是出奇地虚荣、多变、反复无常”。

每次和新病人交谈,他都会在便签上写几个字,为她们做剖宫产手术或者各种检查时准能用到。“以前的同事。”“表姐的远房亲戚。”“同学。”手术或者检查前,他就会说:“张张提过你。”“张张表姐说过。”“放心,张张和我说了。”半点没有端着架子的意思,他走的是亲民路线,病人的紧张情绪早就飞爪哇国去了。

那天去食堂吃晚饭,李吉说,她学了一个新词,叫中年少女时尚妖精。接触到这个词后,她觉得自己生活有些无趣,于是她报名入了县城里的一个俱乐部。俱乐部专门帮中年女人找回少年感,增加回头率。还有,她欲言又止,没再往下说。

还有什么呢?我在她又一次问我W先生的爱好时,我忽然懂了,W待她和别人并无两样,这让李吉有些挫败。是的,一定是这样。我记得她说过男人对她没有抵抗力,精致的五官,凹凸有致的身材,生动的个性,谁能不爱呢?偏偏W并不多看她一眼。

李吉像她的俱乐部一样,开始盯着成员的魅力。上次她们的榜样是阿莲,40出头的阿莲,愣是用一个月的时间减了10斤秤,成功让160的自己重回100斤的体重,配合着轻医美的化妆品,重回颜值巅峰。李吉说,阿莲像换了一个人,说她脱胎换骨都不为过,气场飙升至2米几。李吉叹了一口气说:“阿莲一直是又当又立,专会和人搞暧昧。”

又当又立!好吧,成年人的姐妹情我也是不敢苟同。

俱乐部开始教她们学习走秀,甚至鼓励她们该抛开束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去,我也是醉了,什么垃圾俱乐部,教人不学好呀。提升个人魅力没毛病,但也不能破坏家庭和谐呀。李吉除了学习走秀,没病人的时候给我们,确切说是给W看;还开始关心院线,最近上映什么,哪场适合去看;甚至研究起花花草草,她说蝴蝶兰呀、芦荟呀、向日葵呀,都适合放在我们病房里。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已经碾压我们这些小年轻了,再这么折腾,估计我们该被淘汰了。我除了看书再没别的爱好,每天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回到家里只想睡觉。走秀、看电影、插花,还有爱情,这些离我都很遥远。

我喜欢和李吉一个班,有她在,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虽然W健谈,但我总觉得和他隔着一个时代,这隔膜似乎又不同于与我父母之间的代沟。我在李吉面前很是放松,在任何其他人面前继续做回我的傻biubiu。

我和李吉学到了很多,至少我能和病人聊上几句。其实她在办公室里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存在,如果W我们俩,没有病人时针落可闻。她总有电话要打,很多时候是打给阿莲的,她口中离了婚的阿莲又有了新的目标。

午餐时我们去买瑞幸。她坐在角落里,双手托腮望着窗外,宛如一个洋娃娃。红棕色的长波浪卷发披散下来,阳光洒在她身上,那种野性美让我自惭形秽。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回来的路上,李吉聊起了她丈夫张祥。他们青梅竹马,小学初中一直是同学,她念了卫校,他读高中,她毕业后他读了大学,他读完大学回来娶她,没有一步路是多余的。婚后,她到镇医院做了护士,他去北京做了建筑工程师,跟着公司全国各地跑。聚少离多的婚姻生活,我从没听李吉抱怨过什么。照顾孩子,侍候老人,寡居的婆婆一直和他们一起生活——我想起我的爷爷,他一个人在乡下老家。妈妈总说爷爷舍不得那几亩地,爸爸的执业医师资格证迟迟没有下来,从小到大,都是妈妈在供养我们这个家……

妈妈一直在抱怨,弄得我也在心里抱怨爸爸的无能。记忆里,妈妈一个人当爹又当妈把我养大,说实话,爸爸好像没陪过我。接送我是妈妈的事儿,学习成绩好坏也是她在关心,全家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一力承担。要男人做什么呢?我都懒得谈恋爱,眼下我实习赚的钱是不多,架不住妈妈给我存的多。两套房子,两辆车,作为家中独生女的我还需要什么呢?我不是富二代,好歹衣食无忧。

“她可真闹腾,”W也开始抱怨起来,“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

W有时没有好脸色,淡淡的,爱搭不理。李吉依然嘻嘻哈哈,她觉得W一定是被张姨伤透了心。李吉有意无意和W闲聊,我识趣地退出去。讲真,李吉让我的生活都鲜亮起来。之前,我会找隐蔽的地方吸烟,有了她这个搭子,我又找到了学生时代的乐趣。姐妹搭伴儿去洗手间,找美食,八卦,分享……张祥不在家,我陪李吉去看电影。

影院里吃喝玩乐一条龙,我们逛吃逛吃不说,还会去台球厅里玩上两杆。去抓娃娃。到摊点讨价还价。《哪吒1》上映时,我们俩在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在哭啥我不知道,我在想这句话的可行性:我命由我吗?爸妈问过我如果他们离婚我跟谁。我谁都不想跟可以吗?爸爸再不好,是妈妈自己的选择,不管爸爸用什么手段,是长跪不起还是以死相逼,妈妈不是嫁了吗?结婚时,生我时,都没经过我的允许,怎么就说到了离婚呢?玩什么离婚不离家,说什么为了我……我都知道,但我不接受。

李吉又一次约W去看电影被拒绝了,但她也没有多伤心,她说没关系,约了退休的副县长。

“比你大二十多岁,你可别瞎闹,”搞不懂状况的我替她操心,“是不是张祥满足不了你了?”

据我所知,爸爸和妈妈早分居了。我们三室两厅双卫的房子,终归是太大,三口人四分五裂,如果爷爷来和我们住一起,再请个保姆会不会好一点儿?

“他呀,长期不着家,回来就这点儿事,恨不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我怀疑我性冷淡了,得找个人试试。”

李吉的婆婆到底上了年纪,也可能来城里住不适应,没多久就去世了。在她婆婆的葬礼上,我见到了好多人。

胖胖的副县长。瘦瘦的我父亲。张祥。

李吉一家人站在一起,一儿一女帅气可爱,张祥高大结实,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有一点点黑,深情款款作不了假。父子三人都在安慰李吉。他特意过来感谢我经常陪着李吉。

张祥去招呼别人,我紧走两步到了李吉身边,问她什么情况,怎么我父亲也来了。

“哦,你父亲我们原来同事,”李吉轻描淡写,“你看,那个就是副县长。”李吉指着大腹便便的县长,人一退休,丧偶后反倒发了福,这在县里也不是什么,随便看看政府网也能见到。这个节骨眼他在那里,和寻常百姓并无二致。

我笃定李吉有些疯狂:“你让张祥怎么想?”

葬礼上来了好多人,亲朋好友同学同事,大家真真假假奉上两个小时的悲伤,大概就能为我们的一生画上句号。

三天后她来上班,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她点儿什么为人的大道理。“姐,做人不能太贪心。祥哥一看就爱你入骨,一儿一女多好的日子。”可别在作死的线上蹦跶,伤人伤己。还有她的那个什么狗屁俱乐部,不就是在摧毁婚姻吗?她真不该做对不起男人的事儿,毕竟女人是男人的一张脸,走出家门一步,身负全家荣辱,总要让儿女抬得起头来。

“放心吧傻孩子,姐就是为生活撒点佐料。”

我才不傻,我也不是孩子,我二十几岁了好吗,虽然看上去更像男孩子:短发,168的个头,120的体重,素面朝天,休闲装,马丁靴。上下班骑着我大几万的摩托招摇过市——但其实我没有刻意招摇,我喜欢摩托,天然的跑车,多好。

“祥哥要是和别人暧昧,你会如何?”

“他才不会那样做,我把他吃得死死的。家里所有资产都在我的名下,就连工资卡他都乖乖放在我手里。”

是哦,男人的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爸爸的钱都在哪里呢?印象中他没往家里拿过钱。

李吉又补充了一句什么,我并没有听清。我单方面以为,她放弃了那些不好的想法。结果没过几天, 她告诉我要和副县长约会,让我做她的挡箭牌——若是张祥打电话,我就说我们在看电影,电话静音没看到。我撒不了谎,这样的谎言我也不想替她撒,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索性我也买了票去看电影。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几个月,藉着他们约会的光,我也看了好几部不错的影片。我有了想弃医从文的念头,那些文字有温度,总比冰凉的器械暖一些。

李吉生日那天是周五,一大早办公室就收到了好几束花。玫瑰,康乃馨,向日葵,还有一盆蝴蝶兰——W忍无可忍:“呀,咱办公室可以开花店了。快点儿拿走,放值班室去。”

W言语间充满了抱怨,我替李吉看了一下卡片,一张写着“老婆,永远快乐!”另一张是“永远爱你!”“美女,青春永驻!”我没想到蝴蝶兰是李吉自己买的,她说别人的爱都是浮云,自己的爱才能永远。

腊月张祥有大把的时间,陪孩子,遛狗,接送李吉。我替妈妈羡慕起李吉来,女人就该活成这样,变着法让自己每天有份好心情,而不是陷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里把自己活成黄脸婆。

我实习工资不高,攒下来想给妈妈买一套高档化妆品,准备春节时送给她。

有一天晚上,李吉说要来我家找我玩。自从她说和副县长做了那个,就是用手让彼此达到高潮——我觉得她太肮脏了,就没怎么再给她好脸色。不出意外,我还得和她做一段时间的同事,也就答应她过来。爸爸妈妈出去各自应酬,我一个人反正也无聊。收拾屋子,沏了淡茶,洗好水果,等她来。一直等,一直等,从七点到八点,从八点到九点,我才如梦初醒。大概率,我又重新做回了她的挡箭牌。果然,张祥电话打了过来,问我他老婆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他过来接。我说她还没到。挂了电话我赶紧和李吉对话,免得穿帮了谁都尴尬。结果她电话一直打不通。

烦透了,第二天上班我郑重其事向她说,以后这种事儿别找我。她依然笑笑,就像啥事儿都没发生。

“别担心,俱乐部最近在教茶道。我和副县长现在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我喜欢那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像地下党接头似的,但我不是荡妇,人尽可夫。”

“那你们约会做什么?”

“聊心情,聊人生,品茶。”

我不知道我在她的人生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我知道,她在我的人生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正月里爸爸妈妈请朋友吃饭时,她携着张祥款款而来。

W。妈妈和张姨她们的闺蜜刘姨夫妇。

县城小到就是一个圈。不会比吃饭的圆桌更大了。他们眼神交流碰撞。我想我真的不是傻子,只是大家一直拿我当傻子。

妈妈用上了我送她的化妆品,穿上了她最好看的衣服。W的眼神里是妈妈。爸爸的眼神里是李吉,虽然也有眼神躲闪的时候。是的,他们都算不上明目张胆。只有张祥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李吉,他的老婆,他当然肆无忌惮。哦,不,张祥的眼神里还有我。大家相谈甚欢的时候,张祥在盯着我看。

我忽然觉得真他妈没意思,难怪张姨头也不回离开了凤城。外面天高地阔,我想,我也该走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送他们下楼的时候,张祥沉默着走在我的身边,最终一言未发。

我辞职的事儿,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其实离开医院时,李吉啥都没说,只是简单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张祥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她会想念你。”

“我也会想念她。”我随口说了一句客套话,这样的话说多了,早就分不出真假。

“可能我工作太忙,疏于陪伴,导致我分享不了她的生活。电影、插花、走秀、茶道,谢谢你陪她。她确实很难让人不爱。”

“什么?”我没明白。

“没有人会爱她比我更多,把她还我吧。”他用力握着我的手,眼角隐隐约约有泪花闪烁。

我难过至极,却没有一滴泪。尽管他握疼了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为谁难过。为他妈的无聊生活?为他妈的暧昧圈子?为张姨。还是为多余的自己,为爷爷,也或者鳏居的副县长——去他妈的,我旁若无人点燃一支烟,自然而然地吐了一个烟圈。

“她只爱你,”我说,“只有你,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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