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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讨论到词汇的意思或内涵时,我们发现自己进入了语义学(semantics)领域,而对词汇含义的详查,普遍认为是掌握语言的关键。
艾略特曾经评论说,诗人的逻辑与科学家的逻辑虽然在安排的方式上有所不同,但它与科学家的逻辑同样严密。
他还说,意象的设置需要“和论点的设置同样多的基本的脑力劳动”。科学家的逻辑,需要对某个命题(proposition)或定律的含义与另一个命题(或定律)含义之间的联系十分敏感。
而诗人的逻辑,则主要表现为对词汇含义之间细微差别的敏感性,表现为某个词汇对于含义相近词汇来说,暗示的和排除的意思是什么。
一个人如果不掌握逻辑推理的规律,他就不可能成为一名科学家;同样,一个人若对语言内涵之间的相互作用缺乏敏感性,也不能成为一名诗人。
但对于一个想成为诗人的人来说,正如语言学家所指出的,语言的其他方面,也是非常重要的。
诗人必须对音韵(phonology),即单词的声音及其相互之间的音乐作用,有敏锐的感受性。
诗歌的主要韵律节拍,显然依赖于听觉的敏感度,而且诗人们也常常谈到自己对听觉能力的依赖。
奥登说:“我喜欢沉浸在词语之中,倾听它们在说些什么。”另外一位与艾略特同时代的诗人赫伯特·里德说,“词汇从其诗的本质上说,具有听觉特征而非视觉特征,它能使人自动产生联想。”
格雷夫斯的“缜密的胎膜”的声音效果,与其语义的效果是同等重要的。
掌握句法(syntax),掌握控制语序及其变化,这是写诗的另一个必备条件(sine qua non)。诗人必须从直觉上理解构成词组的规则,从直觉上知道什么情况下夸张的句法是允许的,知道将按一般的语法规则不应该并置的词汇,在什么场合可以放在一起。
最后,诗人还应该理解语言的实际功能,理解语言可能的用途。从描写爱情的抒情诗到史诗的描绘,从命令的直接性,到借口的微妙性,诗人必须懂得在完全不同的体裁中,诗歌语言是如何运用的。
由于语言的掌握非常重要,由于语言是诗人头衔的说明,所以年轻诗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热爱语言,并急切地渴望勘探语言的每一条矿脉。
未来诗人的标志,并不是表达思想的强烈愿望,而是迷恋语言本身,具有词汇表达的技巧。
虽然这也许并不能算一个严格的必要条件,但深刻记忆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信手拈来各种短语,尤其是其他诗人所喜爱的短语的能力,真的是诗人身上的无价之宝。
批评家海伦·温德勒回忆自己在诗歌写作班的课堂上,听罗伯特·洛厄尔讲写作时,这位美国诗坛的带头人毫不费力地背诵了过去伟大诗人的诗句,偶或(总是故意地)在他认为不恰当的地方作一点修改。
温德勒看到了这种语言能力,评论说:“使人感到自己仿佛像个生命进化过程中落后的形体,站在自己从未见过的比自己高级的物种(species)面前。”
这个高级的物种——诗人——与词汇之间的关系,超越了我们普通人的能力,脑中贮存过去的诗歌中使用过特殊词汇及其用途。
这种有关语言使用历史的知识,使诗人在写作新诗的时候,能构成自己的独特词汇组合。
诺斯洛普·弗莱诺坚持认为,正是通过这种新鲜的词汇组合,我们才产生出自己创造新世界的独特方式。
语言的核心操作
所以说,在诗人身上,我们极清晰地看到了语言的核心操作所起的作用。
正是凭着对于词汇意义的敏感性,诗人才能分辨出形容“打翻墨水”时,“有意识地”、“故意地”还是“有目的地”这三种表达之间的细微差异。
诗人对文字的排列具备高度的敏感性——既有遵循语法规则的能力,又有在精心挑选的场合打破语法规则的能力。
从某种较高的感觉层次——对声音、节奏、词形变化以及韵律的敏感性来说,诗人还具有能使诗歌即使在翻译成外文之后,朗诵起来仍然优美动听的能力。
他还有对语言的不同功能(朗诵的、说教的、激发的、传达信息的或使人愉快的潜力)的敏感性。
但我们多数人并不是诗人,甚至连业余诗人都不是,然而我们却拥有很高程度的这类敏感性。
的确,如果一个人没有一点起码的语言能力,他就不可能欣赏诗歌。
另外,如果一个人对音韵、句法、语义学、语用学这四个语言的要素,没有相当程度的掌握,那么他就很难在世界上获得成功。
事实上,语言能力就是一种智能——智力能力(intellectual competence),它似乎是最广泛、最公平地分布在人类各个种族之中的一种智能。
音乐家和视觉艺术家——更不用提数学家或体育家了——表现出的能力,对于常人来说是难以企及的、甚至是感到神秘的智能。
而诗人,则似乎把正常人——甚至也许还包括智力稍差的人——所掌握的能力,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因此,在语言智能的研究方面,诗人就是一个可靠的向导。或者说,对诗人的研究,是研究语言智能最恰当的前期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