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生灵都喊我阿松,我是这樱花林里唯一的梧桐之子。多年前有个人差点带我走,他说,我以后一定是参天大树,可好多年走过来,才发现自己非但不是大树,这条命运也在一点一点在消散。
直到我在樱花林里遇见了我爱的少女,我的生命才重新发光发亮。如今她已经成了妻子,圆嘟嘟的大肚子里藏着生命,用不了多久,生命呱呱坠地,他们为人父为人母,和无尽的岁月一起滋养着新生命的成长。
樱花林旁边住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见过丑恶的孩子,他当着我的面撒尿,还欺负了少女,那时少女还不是少女,她还只是十岁的小女孩。
她叫勒勒,她的妈妈带她来找外公外婆的埋葬点,“勒勒,你以后一定要来这里给妈妈的爸爸妈妈烧纸,祭拜,答应我好吗?”
勒勒哭着躲进妈妈怀抱,抽泣声吓坏了她妈妈,也吓坏了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小孩子那样声嘶力竭地哭过。勒勒说:“妈妈,别走,我知道你要走,你说过跟我一起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答应过我。”
女人实在太难受了,她的身体开始不舒服:“妈妈生病了,以后没有我了,你一个人要坚强的活下去,好不好。不要听那些故事里的话,什么抬头就能看到妈妈,抬起头会更寂寞,不要抬头,你会难受的,我不想你难受,我的孩子。”
后来我在樱花林旁的福利院见到了失去妈妈的勒勒,那是我第二次遇见她。
福利院的院长告诉其他小朋友,勒勒刚刚没有了妈妈,跟他们一样,让小朋友多跟勒勒说说话,突然闯入一个外人,其他小朋友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情绪,他们想,那个阿姨会不会不再疼自己,不偏爱自己,都怕勒勒分走了阿姨们的爱,自那之后,勒勒经常来到樱花林里,她端着小板凳坐在我身旁,跟我聊天。
我是唯一的异类,勒勒也觉得自己是异类,她看着天空,她的妈妈一定在那里,“我妈妈说不让我抬头看天空,其实妈妈没有说错,抬头看天,真的很难受,我在这里没有朋友,福利院里的小朋友偷偷掐过我胳膊,到现在都很疼,可比起这些,我更想妈妈,妈妈做的炒肉香喷喷,我每次都要把盘子舔干净,连一滴油都不剩,那时妈妈辛辛苦苦做的,我不可以浪费,我更不能任性。阿姨说,说不定以后会有人接我走,可我不想离开,你那天也看见了,我把妈妈的骨灰撒在了外公外婆旁边,以后我也要在这里,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我无法跟勒勒沟通,只好把我的声音说给风听,风一吹,樱花慢慢散落,落在勒勒头上和脚边,她拾起樱花瓣,夹在书里,便能懂我的倾诉。
“勒勒,我的根在这里,生生代代都在,可你不一样,你一定要离开,把你的生命散开,让它不留遗憾,等到你像院长头发斑白,你再回来这片樱花林,那时候我会接住你,和我一起化为尘埃。”
我只是劝慰这个孩子,这番话没有经历过世事,是行不通的。
五年后,勒勒长成亭亭少女,偶尔会来这里画画,也结识了几位同伴,那天白昼很长,好像无法到达黑夜似的,勒勒的眼睛里,男人的影子太亮,她看了很久。
台上的男人也不过二十二岁,比勒勒大七岁,作为日语专业的优等生,来福利院文艺汇演。
他叫她,小勒。
明明是朴素到只有一条横幅的小舞台,可勒勒感受到,五彩斑斓的星星点点装饰了舞台,她的眼睛里,泛出明亮的太阳,太阳走到她身边,邀请她一起表演,她跟着太阳,唱着哼着,嘴角微微上扬。
在我还是幼苗的时候,樱花林还不像现在繁茂,那些美好的樱花籽,被人强行带走,可人是杀不死他们的,樱花的花瓣看似很柔软,其实坚硬如铁,就算枯萎了,还是会复活重燃生机模样,我见过一株樱花,被人掰断了扔在地上,他们踩着它的身体,走了过去,夜晚,我听见那株樱花给同伴讲,杀不死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第二年开春,我眼睛不眨地等待,果然,樱花活了,它的躯干更挺拔,它的颜色更鲜丽,好多人驻足观望它,和它合影,我想,勒勒这孩子,她的未来一定会如这株樱花,更美更自信。
十五岁的勒勒站在樱花林路边,等待着每个月的这一天,男人的到来。
她叫他,梅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