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珊一直是个孤独的孩子。三岁父母离异，爸爸再婚，有了儿子，连抚养费都是妈妈带她上门闹一次给一次。姥姥和两个舅舅住在一个院子，两家四个孩子，舅娘也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吵闹不休。她只能跟着当钟点工的妈妈在外租房，日子过得颇为艰辛。 

  小孩子还体会不到成人世界的无奈，常常哭闹着要回家，要找爸爸，妈妈一边打她一边哭。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吃饭不小心把饭撒了一顿打，和小朋友玩耍扯破了衣服一顿打，闹着要买玩具一顿打。一个深冬，宁珊尿湿了一大片床褥，妈妈把穿着单衣的她拎到院子里，拿着扫把劈头盖脸砸向她。边打边骂，骂她讨债鬼，骂她跟她那个无情的爸爸一个样。尽管身上又疼又冷，她仍然一声不吭，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妈妈。当然，童年的记忆里也有些许快乐片段。比如一个晴好天，妈妈会给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带她去逛公园，给她买棉花糖，买可爱的洋娃娃。

  这样的日子直到宁珊上小学，妈妈改嫁后，稍有改变。叔叔是个老实人，会做一桌可口的饭菜，会时不时给她们母女漂亮的衣服。妈妈对她的态度也稍有收敛。两年里，弟弟妹妹接连出生，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宁珊放学要帮忙照看弟弟妹妹，要帮忙做饭洗衣。妈妈稍不顺心，宁珊就迎来一顿打骂。叔叔有时候看不过去会劝妈妈，两个人为着她的事也吵闹过几回。

  学校里，宁珊沉默且敏感，很少说话。课间同学们去商店买香喷喷面包和酥饼充饥，宁珊闻着香味，饥肠辘辘得忍到放学回家。老师让同学们统一订学习资料，宁珊从不举手报名。有时候张口想要零用钱，看着妈妈一边给弟弟妹妹口袋里塞钱，一边对她破口大骂，骂完有时也会甩出几块钱丢地上。叔叔有时候偷偷塞些钱给她，她去商店买了面包，边流泪边往嘴里塞。她不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孩子，自己这么不讨人喜欢。

  大学时，有男孩来向宁珊表达好感，宁珊退缩着拒绝着。明明也很喜欢那个阳光男孩，却不会表达，从来没有被爱过，不懂爱，不敢爱，自卑得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偷偷得看着男孩在阳光下和朋友们谈笑风生，默默得躲在宿舍里伤感。

  工作后，谈了一个体贴的男友阿强，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不顾妈妈的极力反对，搬离那个她一直想逃离的家，迅速领证结婚。租住在一间小公寓里，宁珊细心打理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很少再和娘家联系。阿强偶尔提到让她回娘家看看，她只是笑着推托。从小被爸妈哥哥姐姐宠爱长大的阿强有些不理解老婆对丈母娘的冷淡。

  婚后第二年，宁珊怀孕辞职在家。女儿出生后，阿强因为工作关系，长期在外出差。婆婆年纪大了，中风腿脚不便，只能给予经济上的支持，宁珊只好独自带女儿。妈妈来看外孙女时，母女两个客气且生疏。

  孩子贪吃，晚上哭闹几回吃奶。白天，宁珊强打精神买菜做饭，整理家务，常常手忙脚乱。煮饭时，孩子急哭，她一慌神打翻了锅。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下班回来刚做好饭，她不小心把锅推倒，饭撒一地。那时妈妈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她吧。休息不好，奶水不够，孩子饿得直哭，她也跟着哭。电话里，她哭诉着自己的辛苦，老公只是安慰说结束那边业务就回来。想到小时候妈妈带着她那些日子，妈妈一边要养她，一边要工作维持生计，连哭诉依靠的人也没有。有些理解到妈妈的不易。   

  一天早上起床，孩子浑身发烫，她慌忙收拾了一下，抱着孩子去医院。背着大包，抱着孩子楼上楼下做各种检查，孩子输液时她一动不动的抱孩子坐着。妈妈闻讯赶来时，她双腿都软得走不成路了。到了家，妈妈推她去休息，哄孩子睡觉。轻手轻脚的做好饭，收拾了家务。她听着客厅的动静，泪水打湿了枕头。往后的日子，妈妈总是隔三差五给她送东西。冰箱里有包好的冻饺子，炖的排骨，新鲜蔬菜水果。柜子上有洗晒好的衣物。还经常和叔叔推着孩子去逛公园，让她在家睡觉。   

  老公结束了外地的业务，打通了渠道，自己成立了小公司。日子越来越好，也买了房子和车子。偶尔会一家三口去娘家蹭饭，叔叔张罗着一桌好菜，妈妈带着女儿在外面逗弟弟养的小狗玩。她无事报了学习班，学跳舞，学画画，周末还带着孩子参加各种户外活动，笑容越来越多。看着她的改变，老公是乐在心里，夫妻感情也越来越好。

  有次过年时，他们特意提前从婆婆家回来，带着妈妈和叔叔去海南度假。飞机上，看着满脸皱纹的妈妈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心疼。到了酒店，老公和叔叔去游泳，妈妈带着女儿在沙滩上玩耍。她趟在椅子上吹着风。隐约得听妈妈对女儿说：“你妈妈小时候特别淘气，和小朋友玩火时把我的自行车烧坏了，害得我只能走可远的路去上班。她小时候还尿床，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她尿湿了一大片床褥，把我气得狠狠打她一顿。后半夜只能围在炉子边烤着。姥姥以前脾气不好，你妈妈吃了太多的苦………”祖孙两个絮絮叨叨的说着。宁珊闭着眼，任由泪水滑落脸庞，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