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绝望吗?”
“经历过。”
他好像预先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一样,从容而又缓慢的回答了起来:“有一年,一场大火烧了我家,烧的木头哔哔啵啵的炸开,横梁断裂,房屋倒塌,黑色的烟直涌上天,那时我就站在家门口,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的确挺惨的,看着烧自己也无可奈何。”
“不不,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绝望。那场火,是我放的。”
“啊?为什么呀?”
“因为那个时候经历了一些事,变得很压抑,每天活得都很绝望,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就想一把火烧掉一切,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经历了什么?”没想到只是随便的一问,却得到了如此令人诧异的回答,而且他的回答暗藏了太多内涵,我被他所说的深深的吸引,好奇甚至超过了我对追问别人伤心过往的愧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戴了七年的坠子,碎掉了。”
“坠子……?”
“恩,我前妻送给我的一串坠子。”
“前妻?你还结过婚吗?”
“是的,只是她死了。”他语气平稳的说着,仿佛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他的过往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沉重的多,我开始有点愧疚,在心底想着该如何说些宽慰的话,可是他接着又说了一句: “死在那场火灾里。”
“你烧死了她?”我仿佛听见什么在我心底炸开。
“我并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我的妻子告诉我她有个约会,要离开家。”
“他们?”
“恩,还有我们七岁的孩子,他们两个人当时在屋子里睡着了。”
“你就没有听到什么求救吗?睡着时候被活活烧死?”
“听到了,只是一个想要寻死的人还会在意什么吗。”
“你在开玩笑吗?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你这混蛋想死自己去死,别拖着别人啊。你不该待在牢里度过下半辈子吗?”
“缓刑,当时我患着抑郁症,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他平和的看着我,眼睛里透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接着说:“至少,法官是这么认为的。”
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手有点发抖,为了克制发抖,我拍了下桌子,然后说:“你是……故意的?”
他不置可否的又笑了一下,感觉好像是控制不住笑意笑了出来。
“玛德!”我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你简直就是恶魔!什么抑郁症,你根本就是个杀人凶手!”
“冷静点,”他压了压手,示意我坐下,“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抑郁症是真的,不止一个心理医生给出了那样的结论。”
我坐了下来,扶好刚刚弄乱的眼镜,为了平复心情,我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喝了口茶,里面泡着劣质的茶叶,茶水又苦又涩。
“你觉得够绝望了吗?听了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会明白一些我的痛苦。”他说。
“那你接着说。”
“当时的我在银行工作,本来年终绩效考核第一就要升职,行长莫名把一次过错算我头上,扣了我的奖金就算了,本来那个属于我的位置也忽然由总部太子爷空降,然后我就把他们都揍了一顿。”他眼皮抬起来看了我一眼,似乎等我明白什么,看我没反应过来,才说:“你懂得,毕竟抑郁症,情绪不是很稳定。”
“然后,”他又说下去,“我在高架的时候就被一辆车故意别车,撞到边侧出了事故。”
“活该。”
“是啊,我当时不懂,所以不明白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那个车祸导致我视力和听觉永久性受损,而且,总是记不住东西,从那个时候,我便再也看不清听不清这个世界了。”
“等一下。”他说的事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发生过,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卡在我心里,我把头别过去,示意一下我戴在耳朵上的助听器,说:“你在说谎,你没有戴这个,但你听的很清楚。”
“哦,你听力也有问题吗?”
“这个不重要,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没有说谎,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事,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眼神里的散漫消失,直直的看着我,几乎是转瞬的神情变幻,咄咄逼人。
“是……”
他忽然抓住桌上的一次性杯子,愤怒的捏扁,茶水挤了出来,迎面向我砸来,茶叶和茶水溅了一脸,他激动的整个人突了过来,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捏住我的肩膀,指甲像是要陷进肉里去。
“因为做过这一切的人是你啊!你少在这里装失忆!你个人渣!败类!”
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几个人穿警服的人冲了进来,迅速把他按住,他却夸张的在挣扎着,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喊着:“你个杀人凶手!烧死我妹妹和她女儿的王八蛋!什么分裂性人格!就算是精神病,杀人也要偿命!”
他被警卫拖着出去,他的脚在地上努力的蹬着,却无法反抗被带走的结局。
“我一定会让你为了所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会让你想起来,然后要你余生都在愧疚中过活!无论要多久,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他被带走了。我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在懵神的状态,还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的事,脑中全是那个一开始优雅从容的男人最后涨红的脸和暴起的青筋。
我觉得房间里闷热的让人心烦,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只是站起来才发现,有双脚镣拷在我的脚踝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