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冷的时候,布谷给家里寄钱了。刘淑娥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的去了邮局,又欢天喜地的回来了。从外套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掏出了一沓钱。
“看,你姐寄钱了!”刘淑娥手上沾着唾沫,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千块呢!”
“攒个两年,就能盖房了!”刘淑娥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
“你啥时候能给妈把钱拿回来。”第一次听妈妈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白鹭受宠若惊,看来钱能买来妈妈的温柔,白鹭恨不得赶紧长大去赚钱。
听说广东很大,白鹭不知道姐姐在那里过得怎么样。每天晚上,姐姐那张瘦瘦的,黄黄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有些想布谷了。
“妈,子欢家里安电话了,我们去给姐姐打个电话吧!”白鹭说道。
“以后再说吧!”刘淑娥有些泄气。
白鹭猛然想起,刘淑娥跟子欢妈拌嘴的事。
前几天,子欢妈推着自行车出门,围了一条新围巾,白色的毛线,上面有玻璃丝一样的绒毛,绒毛是透明的,在阳光下还会闪闪发光,半个村的妇女们都好奇的不行,都围上去摸一摸,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这围巾是子欢爸去太原办事给子欢妈买的,还有一顶同样材质的帽子,听说戴上去就跟港台明星一样。子欢妈不好意思戴出来,就只围了围巾。
正当大家围观的时候,刘淑娥坐在子欢隔壁家门口的石头墩子上纳鞋底,酸溜溜的来了一句:“人不好看,要那么好看的围巾顶啥用。”
这话随着深秋的寒风悠悠荡荡的飘进了子欢妈的耳朵里。
子欢妈也不恼,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我怕太好看了招蜂引蝶,欢欢爸还得给别人腾地方。”
“噗嗤!”在场的人都弯着腰,捂着嘴笑了。
“你……”刘淑娥想顶回去,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子欢妈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旦惹了她,扔出来的软刀子让人受不了。
看着大家都嗤嗤的低声笑着,刘淑娥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白鹭听说了这件事,很为刘淑娥羞愧,几天没有去子欢家,子欢叫了她几次,她也不好意思。见到子欢也觉得别别扭扭的。
直到子欢带来妈妈的话:“大人是大人,娃是娃,大人的事跟娃没关系,娃们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子欢大度的拉着白鹭去自己家写作业,白鹭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涩。
“白鹭来了!”子欢妈和平时一样和蔼可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芥蒂之心。
白鹭这才放心下来,和子欢一起写起了作业。
回到家里,刘淑娥又骂骂咧咧的嫌她去了子欢家,白鹭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挨着骂的时候,白鹭经常在想,如果娃出生前可以挑,白鹭一定不选现在的父母。
想的多了,难免失落,惆怅,不甘心。
如果不去想蜂蜜,喝着白开水日子也能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期末考试白鹭考了年级第四,子欢第二。通知书交给刘淑娥的时候,她看也没看就丢在抽屉里。白鹭知道她不认识字,就小声提醒:“是第四名。”
“噢!”刘淑娥没什么反应,继续往脸上抹着粉。
白鹭等了一会,也不见一句表扬,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寒假开始了,意味着离过年不远了,白鹭有些想姐姐了。
有一天姨妈来了,说丽丽打电话了,她和布谷都不回来了,可以省几百块钱。还给送来了2000块钱,说是丽丽寄钱的时候布谷让给家里捎的。
刘淑娥接到钱,眼睛瞬间亮了,一股喜悦的味道从她的眉梢和嘴角流了出来,流的满屋子都是,又飘飘荡荡到了村子里。白鹭的身上,院子的铁桶上,少了几根毛的扫把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钱的味道。
刘淑娥把钱捂在胸口,兴奋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白鹭觉得一百多斤的妈妈此刻像个没有脚的惊喜的幽灵,搓着手在空中飘来飘去。
第二天,刘淑娥带白鹭去了集市,给她买了过年的新衣。白鹭很高兴,以前总穿姐姐穿不上的衣服,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红色的条绒外套上有白色的波点,白色的荷叶领子两边各有一个粉色的绸子蝴蝶结。套在厚厚的棉袄上,白鹭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直胖胖的花蝴蝶,躺在花朵种甜甜蜜蜜的睡觉。突然自己又笑了,大冬天的哪来的蝴蝶和花朵。
大年初一的早上,白鹭穿上新衣去外婆家,刚一出门,对门的马玲就大声叫着:“哎呦呦,这谁啊,这么心疼的。”
白鹭羞涩的一笑,不好意思的回去拿礼品去了。
刘淑娥推着自行车出来了。“淑娥啊,不是我说,白鹭越来越心疼了,你看着眼窝多大的,平常给娃穿她姐的旧衣服,把娃穿的邋遢的,把个心疼胚子都埋没了。”马玲笑着对刘淑娥说道。
“也不看谁生的,能不心疼?”刘淑娥有些得意。
“咦,啥好的都跟你有关系哩,你门口树上的花媳妇都长得比别人家的好看。”马玲丝毫不吝啬她的鄙夷之情。
“那是当然。”刘淑娥仰着头,鼻孔朝天的说道。
年很快过去了,白鹭又长了一岁。
十五过了,又该报名了。每次报名的时候,是白鹭最发愁的时候。
从小学三年级起,学校每学期都要交“建校款”,学费、书本费和学杂费一共80多,加上20元的建校款,一共100多。谁不交建校款,就不让报名。可是交了三四年了,白鹭都上六年级了,教室还是破破烂烂的,桌椅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窗子上的玻璃就没有全乎的,冬天的被风一吹,教室里面透心凉。
又到了报名的时候,子欢已经来催了好几次,白鹭在家里转来转去。刘淑娥还没有给钱。
白鹭这几天特别有眼色,洗碗烧火,扫地喂羊,家里的活都抢着干。看刘淑娥有要睡觉的意思了,赶紧端一盆热水让她洗脚,刘淑娥洗着脚,她不失时机的递上擦脚布。就连家里的自行车,她都擦了好几遍,把车轮擦的铮亮。
可是刘淑娥还是没有要给钱的意思。
白鹭在家里焦急的转圈圈,看见刘淑娥从后院进来了,赶紧迎上去:“妈,今天报名。”
刘淑娥懒洋洋的磕着瓜子,腰来腿不来的走着。
“多少钱哪?”
白鹭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像前几天电视里演的那个老佛爷。
“110。”白鹭怯怯的回答着,她觉得自己像老佛爷身边的宫女,生杀之权都掌握在别人两片薄薄的嘴唇里。
“又要交建校款?”刘淑娥突然提高了音量。
“嗯!”
“你那老师教书怂不顶,嘴一张就知道要钱!”刘淑娥很不满意的骂道。
“白鹭,你好了没有,我要走了。”子欢在门口喊到。
“就来了就来了。”白鹭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妈,去迟了老师骂哩。”白鹭左手搓着右手,嗫嚅到。
“给给给,拿去,娃都是她妈的讨债鬼。”刘淑娥啪的把钱拍在桌子上。
白鹭如获至宝的揣进口袋,欢天喜地的跟着子欢报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