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第十一章。天府之国
天府城遍地天域的红衣和佛经/一口川话便呼出乐山 青城与峨眉/不进九寨沟 不入武侯祠/你也不再是尘世中的行人/锦里述说生活或艺术的趣味/正宗的川菜在肚里闹腾/天知道辣妹子何故如此秀美/藏民几个是歌者 几个是僧人
——小艾《客留成都》
这次川藏线骑行我们一个五个人从成都出发:我,易向阳、胡琴、小艾和刘翠明。我和小艾从广州乘火车去成都,易向阳、胡琴和刘翠明三人将在那里与我们会合。
火车上,我们遇到一群孩子,他们是去成都和他们的父母过暑假的。人们习惯了叫这些孩子为留守儿童,这些孩子平时大多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每年能和父母团聚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暑假成了他们很大的期待。
大城市对年少的孩子们来说自有一份诱惑,但身处都市的辛酸,他们却要很多年以后才体会得到。这时列车上的广播刚好在放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都市夜归人》……
我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表情阴郁地坐在窗边,一句话都不说地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一看就是个心思重的孩子。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只是由于生活所迫,我们忽略他们的实在太多!
傍晚时分,在火车上看到窗外的夕阳,很美。这边纬度较低,光照和水分都比较充足,平原上的水稻在这个季节都快成熟了,金黄的稻穗和翠绿的稻叶在夕阳下相映成一种独特的色彩,很是诱人。
小艾见我若有所思,故意装腔作势:“阿福又要开始他最新的大作了,以后他流落街头没一个男人喜欢他的时候,想起我和他曾经乘过同一列火车,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我冷冷地回了句:“感动你妹啊!”
“要是每天能写一封情书就好了。”估计他又想起了他在某个地方喜欢过的女孩子。诗人的想法总是很直接,很跳跃,我们这些俗人真是赶不上他们的步伐……
火车是晚上才到的成都站。胡琴和刘翠明一下车站,就掩饰不住她们对这个车站的敬仰之情。“哇,怎么建得跟机场似的?”
我不喜欢类似于成都这样迅速膨胀的大城市,不是矫揉造作地随便说说,而是真心地不喜欢。虽然城市里应有尽有,可以从各个层面满足人们那些匪夷所思的需求,但因此而带来的副作用却不容小瞧。
我们建起了一栋栋高楼大厦,铺出了四通八达的公路、铁路,生产出了堆积如山的必需品和奢侈品……我们已经在生活中习惯了用加法,短短几个世纪来,我们创造了无数前人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东西,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于是放眼望去,一切都是繁荣和忙碌的模样,可为什么人们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而过得轻松?每天都这般焦头烂额,所为何事?
坐在公交车上,借着灯光,看到路边还在大兴土木,一个布满灰尘的人从下水道里探出头来,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学会用减法,去掉那些本不需要的东西,只留下生命中最本质的部分!
从火车站出来,辗转坐了几趟车,我们来到西南民族大学旁的一家青年旅社,并在那里入住,那时已经快晚上12点了,虽然疲惫不堪,可我们的兴奋之情依然不减。
这间旅社很有意思,墙上很多骑行的“前辈们”涂鸦的豪言壮语。有自报家门型的,有诙谐幽默型的,也有纯属捣蛋型的……
“一生二,二生B,B生万物,人生就是一次2B的狂欢。”
“兄弟快撸吧,路上就没力气撸了。”
“抓紧时间找妹子带上路帮着撸啊。”
胡琴拿着相机给这些留言拍照:“估计再过一个段时间这些留言就没了——定期会刷一次墙吧。”
每个来骑行的人都要在墙上留下点什么,墙壁就那么丁点儿大,可骑行的人越来越多啊。看到好端端一扇墙被涂得花花绿绿的,我们的热情瞬间熄灭了许多。
小艾说:“原来有这么多人早就已经在路上了,那我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呀?”
易向阳:“我们又不是跑来骑给别人看的!”
青年旅社的老板并不太热情,表情平淡如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儿,就跟庙里得道的高僧似的。大概是因为这条骑行产业链已经为他赚了不少钱了吧,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住了好多人,不过因为胡琴早就为我们预定了房间,大家也就不担心了。然后我们五个人就和另一个陌生人住一个房间。
要命的是,那位陌生的仁兄好像有裸睡的习惯。我一推开门就看到他那晶莹透亮的屁股,我来不及思考,又赶紧把门关上,对身后的胡琴和刘翠明说:“出了一点状况,你们等一下再进来。”
经过我们的协商,那位仁兄终于穿上了衣服。胡琴和刘翠明最后才顺利入住!我们一个个洗完澡,便沉沉睡去。
出发之前,需要做很多准备,关于装备的部分基本都可以在成都完成。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分头出去采购装备:山地自行车、防风服、头巾、头盔、驮包、束扎带、手电、攻略书……
中午时分,我们在青旅集合。刘翠明是和小艾一起出去的,她回来就跟大家抱怨:“小艾这人实在是太天真了。”
我愣在那里,想了好久才恍惚明白了点什么:“你得体谅他,人家是诗人嘛,很多想法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一样的。”
易向阳扛着买来的崭新的自行车,情不自禁地说:“太性感了!”
忙了一上午,大家都很饿了,我们便一起出去吃饭。小艾的诗人气质再次表露无遗,点菜的时候,他一个劲地说“这么便宜啊!”弄得我们都很尴尬。我心想:等你自己当家做主的时候就知道柴米油盐贵了,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敢嫁给你,跟你一起生活?
胡琴说:“看到小艾这样,深深地感到自己的良知已经丧失良久了,三观不正啊。”
刘翠明干脆像哄孩子一样:“你下次再这个样子,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吃过午饭,大家自由活动,我和胡琴去川大附近看看有没有一些骑行路上要补齐的东西,但最终都空手而归。
我不会对成都留下太多的笔墨,因为我对它毕竟不了解。如果单从外表来看,中国的城市现在基本都一样,西安再也找不到消逝帝国的那份落寞和忧伤,北京再也找不到地地道道的京片儿……每个城市都高楼林立,满街都是商店和广告牌,堵在血管里的汽车喷出恶心的尾气和刺耳的噪音,人群像失了魂似的,只能寻着气味在楼林间四处乱窜……刹那间,我想起了艾伦·金斯堡的《嚎叫》。
要了解一个城市的文化特性,光进博物馆是不够了,需要我们深入这一栋栋高楼里去,去体会那根植在土壤里的市井文化。可惜我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毕竟太短,这些事做不了,于是只能看着街上几个藏族僧人渐渐远去,听听路人似懂非懂的四川话……
和胡琴骑了一上午的车,不知不觉已饥肠辘辘。在她的极度怂恿下,我们又去吃冒菜。对于一个对生活要求不高的吃货而言,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吃饭的时候,谈起小艾。她问我:“小艾应该和你一样,也是独生子吧?”
“我才不是呢,我有个妹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难怪你父母肯放你出来了。”
这话阴阳怪调的,我真不好说什么。稍微停顿了数秒,胡琴又说:“不过貌似他们也阻止不了你。”
我很无奈地笑笑:“我只知道小艾有一个妹妹,去年嫁人的。她出嫁那天,小艾刚好回深圳工作,连婚礼都没参加。”
她说:“他父母一定很担心他吧?有那么高深的思想,在很多事情上却表现得像个孩子。”
我说:“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圆滑世故,这个时代需要一些他这样的天才,我们的社会才有得救啊。”
胡琴说:“看来是我三观不正啊!”
吃完冒菜回到青旅,发现小艾在锦里买了一把很奇怪的小扇子,说是要送给她喜欢的那个女孩。对于爱情,我向来是百般呵护的,既然他都说了是“赠与斯人”的,我也就不好再对它提什么批评意见了。
傍晚时分,我们开始整理驮包,分配行李。胡琴是我们队里唯一有点画画功底的,于是她也学前辈们用马克笔在墙上涂鸦,然后疯狂拍照,一片欢声笑语,各种兴奋不已,连我这种满心伤痕的人都被他们感染了。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大家才有所收敛。临睡时,小艾问我:“你觉得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我说:“为了写作,仅此而已。”
易向阳说:“我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认识自己。什么叫成功,想做一件事,坚持做完了就是成功。”
小艾又问:“仅仅是这样吗?”
我反问他:“那你觉得还有别的吗?”
他有点失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胡琴被问得不耐烦了:“反正我已经交代给朋友了,万一我出事了,就让她做我父母的干女儿。他们都有退休金,不需要多少钱,每个月去看看他们就好了。”
我很了解小艾这个人,他脑袋里总有一大堆的问号,总想在某些事件中寻找出意义来。可是我们并没有这多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应该骑这条线,于是趁年轻就出发了。年轻的时候是不应该问这么多意义的,因为很多体验和领悟,要能我们做了之后才能获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