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走在小区外。赶着去学校呢,走在人流中。看到对面过来了一张红扑扑的面容,那是谁的妈妈。毫无疑问,她是在外面跑了一圈,这会往家走。我跟她打个招呼,她好像轻轻地喊了你的名字在跟你打招呼。就这么错肩过去了。我问你,你刚才有见着谁的妈妈吗?
你说没有。大概就是这样啦。刚才对面的笑脸迎过来的时候,你没有任何表情,往前走着,她没有进入到你的视线范围。继续往前,赶着走路。你在意的是不要迟到,尽可能快点往前。你的目光看向哪里呢?我想的话,就是脚前的几米地面,以及通向教室的那个楼梯。
早上,停在路口,等待红灯变绿。小黑在我的手上牵着,我四面观望。有一位男子,正迈着大步,快步地甩着两条胳膊,走过来。他的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也许是眼前的那条往前延伸的路,也许是心里正在思索的话语。大声喊他一声,他的面孔朝向了我,露出一脸笑。
就算是招呼打过了。他继续往前,没有一丝停顿。我在他就要完全走开之前,伸出左胳膊,左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拍一拍。然后,目送着他一如既然地走向前去。看着,我想着了先前什么时候在想的师傅。以前,我总称他是师叔的;这会,我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师傅来着。
理由呢?不在于他教过自己的那些技巧,而在于,透过与他相处的那些时空,看到了他身上独有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关乎到他脑袋里的思想,这些东西关乎到他怎样看周遭世界,这些东西关乎到他的言行或者说为人处世。他选择去走的那条道,我自己并不是特别认同。
但是,他坚持在一路走着,令我由衷地举大拇哥。如是,他教会了我什么呢?我选择去走的那条道,与他并不同,但是我可以像他那样,沿着自己选定的,一路走下去。他还坚持着每天走路,练练俯卧撑,做做引体向上;我跟他相似的只有走路,也还是打了很大折扣的。
即便是这样,外人或是能够隐约地看出,我们两个,有一些相似之处。我想那是在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回到师傅来,自己觉着他是师傅的时候,已经表示他在某些方面深深地吸引着自己,给到自己很大启发。这种吸引,可以是学着像他那样;这种吸引,可以是反相的。
学着像与他相反的那样。记不得什么时候,在屏幕上读到过一个观点,说是小孩的成长,最好是身边有两种榜样,一种是正面的,让小孩想要学着去成为那样;一种是反面的,让小孩想要去尽量避免成为那样。感觉很有点道理:它们区划出了两端的边际,以免走出界。
下午,在屋子里。里屋,他们好些人围在一起喝茶。外屋,我面对着一位年轻的妈妈和她年幼的儿子。小朋友大多的时候,进到里屋他爸爸的身边去了,或者行走在妈妈和爸爸之间。我坐在椅子上,刚好面对面、一对一地与她交谈。这交谈在某种意义上是标准的访谈。
她来自海南,他来自东北。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和她在同一家厂里做事的,算是同事,不确定谁早谁晚进厂,依稀记得是差不多的时间点,笼统而言算是同期的。她说她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跟每个人都处得挺好。她说他最早去跟女孩约会的时候。
她是参谋。他去见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问了他一个月能开多少钱。那个女孩和他后来就再也没见面了。他大概是来找过他吐槽,她帮他猜对方大概是嫌他赚得太少。她说这之后,他和她两个就开始成为了朋友。猜他们两个很快就会谈婚论嫁。那是三年以后的事情。
第二个问题是:儿子在身边,上小学的女儿在东北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女儿会怎么看?她说女儿挺懂事的。她说在找机会把女儿接过来一起。她说寒假和暑假女儿总是和父母在一起的,一次是父母回去,一次是女儿过来。她讲起一个小故事,关于她回东北老家。
平时,是女儿和奶奶睡大房间的。她上次带着弟弟回去,奶奶就去跟爷爷住一个房间,女儿就和她连同弟弟待那个大房间。女儿有跟她说起:妈妈,你回来了,我和奶奶是把这个大房间,让给你和弟弟住的。她告诉女儿:这房子是爸爸妈妈买的,是妈妈让给你们住。
第三个问题是:她要离开了,被留下的女儿会怎么反应?她说每次要离开了,都会提前跟女儿说。然后,女儿也会跟她说:宝宝很乖的,妈妈走了不会哭。她说等到她真的走了,在走出家门之前,女儿真得不会哭。要等到她走出去有好些距离了,女儿的眼泪才落下来。
她一直是笑嘻嘻的,那个行走在她和他之间的一岁多点的小男孩一直是笑嘻嘻的。后来,她们一家三口先走了。后来,有两位躺在了廊道边上、窗户底下,睡午觉。后来,坐在里屋的桌旁负责泡茶的是女主人,我坐在了她的对面。有一段时间,也是面对面、一对一。
这一次不是访谈。纯粹是她讲述,我旁听。她讲了她一路如何和他走到了一起。在那之前,她在东北长大,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讲得很顺畅和流利。在一段与另一段之间,她的过门是:老周,我是把你当知己,才说这些的。是,听到人家说出这些,感觉到被恭维
能够被人家信任,何其有幸。她的故事讲得很深,如果是写小说,应该是很有得写。只是,因为她讲得不但涉及到她个人,还涉及到她的他,因此,我能做的只是听,只是把她说的这些记在内里,然后在某些时候,用她的眼光去观照这个世界,在观照时想起她的讲述。
那个夜晚,那位骑摩托的年轻女子,首先是让我想起来年少时的她,然后才跑开想起来一位师傅的外甥女。那个夜晚,举头看着那半空的半边的月亮,向前看着那个小摊边上的那位女子和那些食客。生出一种感觉,这夜色之下,朦胧的世界,蕴含中很多对过往的记忆。
读到一则分享,来自一位年轻女子。联想起先前读到过的,觉到有趣,于是想起来告她一声:傍晚好。刚才看你的分享,知道了你的大名;前几日看你的分享,知道了你爸比我年轻。她显得有点疑惑,追加多一句:只是:路过,看见你了,打个招呼哈。她回:哈哈哈。
读到一则分享,来自一位还年轻女子。六张的照片,六张她自己的面孔,跨越了近三十年。她的旁白有一句:我想对当年的自己说,小姑娘干得不错。说得太好了,或者说,很有深意:不管身处在什么年龄、什么位置,每个人要成就的正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干得不错”。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少年到白头。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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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