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旧袜子,一枚鸡蛋

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由一双旧袜子说起。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跟着奶奶到二姑家去玩。我们两家在一个村子里,也就几百米远,平时我经常去,去到就有好吃的。那时候,好吃的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那天,我坐在二姑家热炕上,两腿耷拉在炕沿下。二姑在炉子里填好柴,就跟奶奶聊天。屋里暖和似春天,外面天寒地冻。

二姑突然看了我两个脚脖子,然后蹲在我脚面前仔细检查一下,唏嘘不已。她问我,疼不疼?——不疼?哪能不疼啊,都裂成小孩的嘴了!二姑一边轻轻抚摸我的脚脖子,一边唠叨不已。

我穿的棉裤已经短了,脚脖子就裸露在冬天的寒风中。两个脚脖子都皴裂出许多口子,就像小孩张开的嘴。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疼,呵呵,我就是天生“贱肉”。

二姑赶紧从炕琴(放在炕上,存放被褥衣服的衣柜)下面掏出一双旧袜子,亲自给我穿上。袜筒比较高,正好盖住了脚脖子。那是我平生第一双袜子。毛茸茸的,软乎乎的,暖烘烘的,心里竟然美呢——我有袜子啦!

又过了多少天以后,我再去二姑家。她撸下我的袜筒,看了说,脚脖子好多了。

二姑对我的好,无意中影响了两个表妹。只要我去她们家,所有好吃的都会拿出来和我分享。这让我当哥哥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就说到第二件事。有一天,我在村里路上走,远远的有人喊我,哥——哥——当我看过去时,见两个表妹正往我这里跑。跑到我面前,其中一个表妹说,哥,伸出手来。我伸出一只手。表妹把藏在身后的手突然伸过来往我手上放了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地快速把手缩回来。我知道她俩又给我好吃的,我觉得不好意思,本能的反应是不能要。表妹脱手的东西没掉在我手心里,掉在了地上,碎了。

我低头看,一枚生鸡蛋。两个表妹也没料到,一时有些惊讶。原来是她俩在院子里玩,听到鸡下完蛋正在咯咯叫,就捡出来,想要送给我,所以来找我。

这件事当时我也不觉得怎样,可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每每想起来,叫我感动不已。

那双表妹穿过的旧袜子,那枚鸡刚刚下的蛋,小小的两个东西,发着金子一样的光辉,照亮我的童年,照亮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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