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就是一个活宝。
在我们最调皮好动的时候,妈妈是我们家的孩子王。她有两门绝活,一个是抓鱼,一个是爬树。
夏天暑假,天气热,也没什么事做,妈妈就会带着我们,拿几个桶去河边抓鱼。她会指挥我们先挑一个可能有鱼的地方,然后扎两条埂,把这个地方隔离起来,我们就用桶一桶一桶的把水倒出去。水还是很深的时候,妈妈就喊停,可以开始抓鱼了。我除了在水里面晃晃荡荡,玩水外,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鱼,连个鱼尾巴都摸不着。而妈妈总是一会喊这有条鱼,那有条鱼,弄得我们又紧张又兴奋。她会很耐心的慢慢的接近鱼,然后快速两手一捧,一条小鲫鱼就被她俘获了。我们这些小罗罗就只会兴奋的大喊大叫。
夏天只要妈妈没事干,我们经常到处抓鱼,虽然那个时候鱼并不多,个头也不大,但是经过妈妈的手,变成了酸菜鱼,那个美味,无可替代的。
妈妈爬起树来,也不含糊。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我们摘柿子,柿子树很高,所以我们只能用一根长竹竿绑一个网,把红透了的柿子给拉下来落入网中。有棵柿子树在竹林里,位置有点奇怪,我们用竹竿也够不着,然而上面有一个特别大有特别红的柿子,不把它弄下来,总是心有不甘。在我们围着大柿子树打转的时候,妈妈笑眯眯的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要不要打个赌,我可以爬到树上去,把柿子摘下来。我们哪里会相信,妈妈那个时候也都快四十岁了,何况她还有点胖。我们都不屑,结果她脱了鞋,蹭蹭蹭的就爬上去了,看得我们目瞪口呆,又害怕她掉下来。妈妈像一个敏捷的胖嘟嘟的猴子,灵活的上上下下,一会功夫柿子就到我们手里了,然后她得意的哼着歌干活去了。当时我心里那叫一个崇拜啊。。。
妈妈比一般人钝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总是大大咧咧地自娱自乐,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整。
妈妈喜欢唱歌,她有一副好嗓子,声音洪亮,有底气。因为她没怎么上学,所以只会唱几首歌,来来去去这几首歌,我们也不爱听了,于是她总是自己编歌来唱,唱的理直气壮,你越笑她,她越是走到你面前来,对着你唱,偶尔还拉拉你的脸,捏捏你的鼻子。我有时候特别好奇,妈妈怎么是那么不怕丑的一个人。
只要有同学来我家玩,妈妈都会跑来凑热闹,她会先笑眯眯的,用重庆话跟别人聊天,同学听不懂,她就用奇奇怪怪的湖北话交流,加上各种夸张的手势,动作,常常弄的同学哈哈大笑,她自己也跟着傻笑。玩开了,她那爱编歌乱唱,乱跳舞的劲儿又来了,同学总是被笑的人仰马翻。我常常会因此觉得特别没面子,特别怕别人说我妈妈是个疯子。可是私下同学都很羡慕我说,你妈妈好可爱,好好玩。凡是第二次来的我家的同学,到家了基本也不跟我们玩,直接去跟我妈疯疯闹闹去了。
小学的时候,每次期末考试之后,学校都会组织活动,有小朋友的舞蹈表演,唱歌,也有成绩表彰,学校会邀请家长参加。这样的场合,妈妈特别喜欢。妈妈喜欢小朋友的表演,每场演出结束后,妈妈都最high,情绪最高涨,吆喝声最大,还会大声用她的重庆话发表看法。我每次都是红着脸低着头,生怕别人笑话我有着奇怪的一个妈妈。事实上回头看她的人也确实不少,但是她根本不在意,依旧总是咧着嘴笑哈哈的。
妈妈还做过一件让村里人笑话了很久的事情。夏天天气热,妈妈的头发又多,她总觉得需要换个发型,可是自己剪头发吧,又不实际,本来头发也不长。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反正头发多嘛,那就把额头发际的那一圈剃掉,然后顶上面的头发搭下来,别人也看不见,还凉快,于是她一个人在家倒腾了一上午。
当时我们在邻居家玩,他们有客人,我们在他们家看电视,到了邻居家吃饭的点,妈妈过来接我们回去。她一出现,整个桌上的人都笑的四处喷饭。妈妈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她的头发本来就短,又硬,把周边的头发剃掉了,上边的头发根本不会服服帖帖的挡住光头的部分,而是直直往前戳着。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光光的头上面盖着一顶迷你的黑斗笠。我们自己也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邻居奶奶对她说你怎么敢把自己搞成这样,好难看啊,你还怎么见人啊。妈妈哈哈笑着说,不好看就不要看我嘛,又不是给你们看的。你是不知道我这发型多凉快啊。然后就领着我们回家了,我们走到很远,还听到隔壁家时不时传来的哈哈大笑。
就这样,妈妈顶着这个发型,经常在村里穿梭。这个发型,估计让村里的人笑话了一个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妈妈其实也非常注重细节。
妈妈五官很端正,年轻时容貌挺不错的。其实她本身也是非常爱美的,除了那次突发奇想的锅盖头的出格的事件,她平时都很讲究,每次穿着都非常干净整齐。特别是走人家。出门前还要照很久的镜子,用梳子沾点水,把头发梳几根刘海下来,然后把其他头发夹起来,还要左看看右看看。鞋子一定是干干净净的。衣服都是前一天就搭配好了的。
妈妈一直想要苗条的身材。但她胃口特别好,每餐吃饭都吃很多,如果有剩菜,她从来不会倒掉,总是自己毫不犹豫的收拾掉。一边说倒掉可惜了,一边说味道不错。然而,她又经常说,人还是瘦点好看,她还是需要减一点肥。就这样,N年下来,她就这么一边吃,一边喊减肥。结果只见她一年比一年胖。
妈妈有一双巧手,她会烧一手好菜。
只要家里有客人来,妈妈总是会提前准备,她做饭非常讲究作料。她会提前准备好新鲜的姜蒜,葱,还有泡生姜和辣椒。有时候还有炸过的辣椒粉,花椒粉。更有她秘制的辣椒酱。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什么叶子之类的作料。她切菜也有很多讲究。炒菜要大火,要尝菜。有些菜要勾芡,有些要油多。妈妈炒菜一定会尝一下,她一般不会放很多盐,尝了不够再加。菜炒好了,她装盘子里,还会用干净的抹布把盘子周围的油擦的干干净净,把盘底也擦干净,把菜摆整齐了才会端出去。
妈妈的巧手,还会做泡菜,她的泡菜,在我家那一带很有名气。
有一个周末,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这个中年人非常高大,但是脸上总是笑呵呵的,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你们家的泡菜特别好吃,我是专门来尝尝的,然后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的对我们笑笑。妈妈一听,哈哈大笑,豪爽的说,好呀,酸菜又不值什么钱,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了。
镇上还有一个大妈,也听说妈妈做的泡菜好吃,特别想自己做,然后她问妈妈能不能把我们家泡菜的咸水给几瓶她,她就用我们家的咸水泡菜,妈妈也是豪爽的答应了,送我们上学的时候,顺便带上好玻璃瓶的盐水,亲自送到别人家去。
妈妈的巧手,还会做漂亮的布鞋。
小时候妈妈都不怎么给我们买鞋子,我们都是穿布鞋长大的。妈妈做的布鞋款式多,穿着舒服。只要我们穿出去的布鞋,别的大人看了,都会夸奖一番。穿布鞋有一个烦恼,就是下雨容易打湿,天气不好也不容易干。有时候我们回家会因为第二天没有鞋子穿,跟妈妈抱怨,她总是什么都不说。第二天醒来,我们就会发现床头有新鞋子,都是妈妈连夜赶起来的。 到现在,家里还有很多不用的泡沫鞋底,当年妈妈专门做布鞋用的。
妈妈特别勤俭持家,她从来都不乱花钱,而且总是想办法多增加些收入。
我们小时候不怎么生病,但是偶尔也会感冒咳嗽什么的。妈妈从来不买药,她会找一些野草野菜,有的熬水喝,有的炒鸡蛋吃。那个时候我们还小,没有安全不安全的概念,全凭妈妈这个赤脚医生倒腾,不过,出奇的是,妈妈的偏方总是效果不错。特别是爸爸经常犯的牙痛,喝了她奇怪的草药水之后,都有神奇的效果。
妈妈每年都会在农忙之外寻找新的收入。她看到街上药店收金银花,就满山的去摘花;药店收野菊花,她也恨不得把山上的野菊花都摘个精光。夏天插秧的那段时间,药店都会收一种叫夏估球的草药。妈妈插玩秧就会把田埂上的夏估球都摘回去。家里的活忙完了,她也就到处去摘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去都隔壁甚至隔壁的村子里。每一年,妈妈都可以多挣五百到一千块钱。连爸爸都特别佩服妈妈的干劲和不怕苦的精神。
妈妈非常有责任心。
我们小学期间放学都是步行回家。只要天有点晚,我们还没回家,妈妈就一定会出来接我们,顺便在口袋里装一点吃的。她会在很远的地方,看见有人影就大喊我们的名字,不管是不是我们,但是如果是我们,老远听到妈妈在喊,心理就会踏实很多,走在黑黑的路上,也不会害怕。
妈妈细活做的不错,干起农活来,也是非常给力,相当于一个男性劳动力。她力气大,也不服输,男人能干的活,她也能干。挑起担子来,比爸爸跑的快,而且是自己挑重的,把轻的留给爸爸。
妈妈非常务实,节约。她经常要求我们要像她一样,要坚强,要能干,要上进,要好强。要总是精神饱满,做事像人样,不要让人看不起。
妈妈有个非常要命的缺点,就是脾气火爆,爱打人,爱骂人,情绪控制能力差。她有很多时候,像鞭炮一样,一点就燃。我们也为此挨过无数的打骂,还有很多时候,被骂被打之后,我们紧张的脑袋都蒙了,更是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
越是在家里农活多,越忙的时候,她脾气越大。家里的做饭,洗衣,喂猪,喂鸡,捡鸡蛋等等家务事,都交给我和姐姐。但是她一看见我们做事,就非常着急,做事又慢,又不好,还理不清头脑。她特别嫌弃说我们总是斯文呆呆的,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会大吼大叫,着急的时候更是抓起我们就打。对于打烂东西这样有经济损失的事情,她更是从来都没放过我们。
妈妈容易动怒。刚才好好的,说不定你一个不漂亮的事情就惹到她了,接下来就是噼里啪啦的训斥。爸爸经常为这是和妈妈争吵,说妈妈对孩子野蛮粗暴,妈妈怪我们没用,怪爸爸不管教孩子。矛盾经常会从妈妈和我们,转向妈妈和爸爸。然后妈妈很快又跟我们和好,跟爸爸杠上,有时候好几天都不理睬爸爸。
每一年,妈妈都有几个脾气高发期。我们每次是战战兢兢的,但是每一次,我们都没躲过。该打的打了,该骂的给骂了。
我的妈妈就是这样脾气火爆,野蛮粗暴。我们内心很怕她。但是风波之后,我们常常好了伤疤忘了疼。跟她疯起来的时候,我们谁敢在她头上撒野。
小时候的妈妈无所不能,节俭务实,她生活有算计。但是随处又会暴露她她孩子般的调皮和坦率。 她即是我们坚实的依靠,又是我们逗比的玩伴。每每想起那个时候的生活,心里总是暖烘烘的,更是忍不住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