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翔推开铁门,外面空空荡荡,无人来接,无人来贺,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与高墙外的世界彻底隔离,或者说是被遗忘抛弃。人世间的冷暖还不如秋末冬初的冷风守时而至,尽管这风打着旋子呼号而过。周鹤翔稍有犹豫,张开推开铁门的那只手的五根手指,好像在还原刚才轻而易举就完成的动作,这个推门动作他曾想像了一千多个日夜,想象着用全身的力气去把它轰轰烈烈的完成,可到头来却如此的简单,简直是平淡如水。
这是早晨八点钟,太阳已经升起,阳光在云层之后。周鹤翔并没有感觉到重获自由的舒朗心情。身后的铁门闭合,一千多个日夜的光阴就此彻底被关在里面。他迈开脚步,不必再担心身后有双眼睛紧紧盯着。
窗子打开,城市的夜晚依旧宁静如昨,并没有因为某个人的离去和归来而改变空气的味道。窗台上的花盆里有一层枯萎的落叶,不知这曾经满盆生机的绿色经过多久的挣扎最终无可奈何地寿终正寝。
马晓青说,看见这盆花就像见到她本人一样。那时候的周鹤翔与马晓青站在窗口,整个城市的时光在他们脚下流淌,有人哭,有人笑,不同人的日子总是随着城市在太阳升起时醒过来,城市的时光一直向前,无论白昼或者是夜晚,不会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众生消失和降临而驻足。那个时候,站在窗口的周鹤翔与摆在窗台上叶子茂盛的绿色植物相互映衬,那是遥望之后都让人感觉到有生机存在的影子,阳光透过这不高的绿影点亮背后的墙面,一年四季,周而复始。
在这有鸽子成群飞过的平淡小城里,周鹤翔的房间窗口显得无比突兀,好像是被一架云梯推挂在半空中,周围的旧房矮小罗列,衬托出周鹤翔的住处在这一片空间里无可动摇的张扬,就像一块突然竖起的高耸宽厚石碑。伏在窗口,目光可以很轻易的覆盖下面的成片矮房,悠长的街巷在目光里相互贯通连接,像一条条管道把人们输送到不同的去处,也把这一片由白色屋顶组合的区域分割成小块儿。更远的地方是在冬日里静卧在雪下的田野,周鹤翔从头顶与窗台平齐时就开始翘着脚尖向外眺望,窗外促紧排列的矮平房随着年月的增长由远及近逐渐蔓延到窗下,这是周鹤翔日积月累长高时对窗外的最直观认知。而与这楼房间隔不到一百米的就是马晓青的住处,两栋楼像两根平地里伸出的手指,遥遥相对,这仿佛就是早就定下的缘分,这也曾经是他们两人十分笃定的命中注定。周鹤翔和马晓青不清楚从那一年发现彼此的窗口有年轻的身影晃动,从开始的目光闪躲到后来毫无顾忌的眉来眼去,然后就隔着百米的距离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纵然中间偶然有鸽群散乱极速的飞过,或者有来不及散尽的炊烟。
可这一切都终止于三年以前,具体说应该是一条黑色的人影从窗口急速坠闪而过之后,那是马小青的弟弟马强。
周鹤翔的目光漫过成片的白色屋顶,沿着对面老旧楼房的第一层窗户一路缓缓上爬,最后在靠近楼顶的位置停住,那个本该留下马晓青身影的窗口已经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周鹤翔的目光开始在墙面上毫无阻力的打滑摇摆。这是一种怎样的决绝?用一条厚窗帘就可以解决掉的事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谁也活不成水里的鱼,多厚重的墙壁也阻挡不了时光毫不犹豫的无孔而入。三年前,马晓青的弟弟马强就是从这里一晃而下,影子像一只奋力挣扎的鸽子,惊叫声挤过窗口的缝隙,留下时间无法摩消的满屋悲伤。(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