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严行
“麦子能说个啥？”是《隐入尘烟》中的一句台词。处在社会底层的人群，本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像麦子一样供养社会，也像麦子一样无声无息。片名《隐入尘烟》，道出了农民的真实处境——他们的存在被无视，他们的生命被压榨，他们贱如尘土。

如此卑微地活着
这部电影，没有小鲜肉，没有大美人，没有时尚，没有潮流，甚至没有曲折的故事、激烈的冲突，所有诱人观看的商业元素在这部影片中一样也没有，一部由农民老汉本色出演的低成本电影，凭什么动了票房市场的奶酪？也许，只是因为“真”。在遍地虚假与粉饰的影视环境中，“真实”显得多么醒目，又多么扎心！
影片的背景是偏僻的中国西北农村，主人公是一个叫马有铁的农民，因为穷，四五十岁还没娶妻。电影一开始，当地人给他张罗对象。女方跟他很般配，也是一个嫁不出去的中年女人，名叫曹贵英，身体有残疾，从小受虐待，精神一紧张还会小便失禁。两个苦命人就这样被撮合到了一起，马有铁恭恭敬敬将剪纸“囍”字贴在牛棚般破屋的黄土墙上。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婚姻生活。
穷苦，不仅因为他们出身卑微，还因为他们是最容易被损害与被剥夺的。他们被迫搬离旧居；他们劳累一年打下的粮食被政府定价所限，最后只得到区区三千块钱；地方首富病了需要特殊血型来输血，就一次又一次迫使马有铁“献血”……他们的价值与尊严，被践踏和剥夺，只能像种在地里的麦子一样逆来顺受。
看着他们如此卑微地活着，你完全无法跟《创世记》第一章记述的上帝创造生命联系到一起。据记载，人是上帝按照他的形象所造，并且上帝看所造的一切都甚好。马有铁和曹贵英的生活与命运，实在与《创世记》所描摹的上帝的旨意天差地别。以至人不知道也不相信，人原本是尊贵的存在，是上帝珍视、关爱与拯救的对象。马有铁用“命运”解释自己今天的凄凉，他说“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因此，他不抱怨自己的苦境，以勤劳努力求得一点点改善，希望“明天会更好”。

苦难中的美丽瞬间
实在说，偏远西北地区农民苦难生活的写实，是《隐入尘烟》触动观众的一个重要因素。他们说西北方言，赶着毛驴拉的车，自己挖土和泥，晒成土坯，一块一块垒成土房。他们耗尽血肉之体，种田打粮，兴家建房，维持一个勉强可活，到头来却还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生活。
最终，因残疾不能保持平衡的曹贵英跌下水渠而死，他们的小家也同时崩解了。马有铁安葬了妻子，还了欠债，放走了毛驴，镜头深处影影绰绰显出桌上有一瓶农药……马有铁面无表情地走在沙丘之间，如同已死。影片里一种冰寒刺骨的绝望令人战栗，底层农民拼尽全力都不能维持蝼蚁般的生存，高天厚土之间，他们像被种在贫瘠土地上的植物，无处遁逃。
网上对这部影片颇多争议。批判者认为它“卖惨”，太多展现社会的阴暗面；而追捧者，则高度赞扬本片所展现的人性美。
的确，导演刻意表现马有铁“金子般的心”，还竭力渲染他们生活里的“浪漫”“天然的艺术气息”，让苦难中的这些“美丽的瞬间”，打动观众。马有铁注意到曹贵英漏尿的毛病，特意买一件大衣为她遮羞；曹贵英惦记辛苦的丈夫，怀揣一瓶热水，夜路久候。二人之间相濡以沫的苦情，拨动人的神经，引人垂泪生怜。马有铁搬家时，小心翼翼地捧着燕子窝一起搬走；他借了10颗鸡蛋，用电灯孵化小鸡。温暖的灯光下，二人围在一起观看刚出壳的小鸡，是影片中的幸福高光。麦收之后，马有铁把几粒麦子放在曹贵英的手背，摁出一朵小花，把他们内心朴素的爱美之情展露无遗。

哪里有生命之光？
试问，谁能透视尘世的苦难？谁能洞悉人性的局限？若不能真正认识生命本质的光景，那么，必须是《隐入尘烟》的选择：既然走不出这黑暗，就只能努力在这里面寻出可喜的滋味，好让人可以过得下去。
影片英文名是Return to Dust（回归尘土），出自《圣经·传道书》12章7节。在《Bible》叙事中，自从人类犯罪堕落之后，人就陷在一种失丧的状态，陷在一种“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的无意义中。不仅马有铁挣扎的人生最后是一场空，即便富可敌国的肖建华，他的人生不也是有如幻梦？
在尘归尘、土归土的悲催命运之下，哪里有生命之光？
ji du福音，使我们看见拯救的光明。“那坐在黑暗里的百姓，看见了大光，坐在死荫之地的人，有光发现照着他们”。（太4:16）信从这光，必能在苦难的生活中看见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