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医生认识陈律师的2003年,两人都15岁。
按照一般言情小说的套路,男女主角应该是一见钟情,经历一番坎坷后相许终身。美好的玛丽苏小说都应该是这样写的:某个周三的午后,学霸男主角坐在教室里,初夏的阳光洒进教室,落在少年日渐宽阔的肩膀上。少年45度仰角看向黑板,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学渣女主角的心跳就漏了一拍……可惜这两位的故事遇上个后妈式的作者,花季少男少女初相逢时,没有玫瑰色的背景音乐,只有一地的狗血。
那的确是一个周三的午后,十五岁的少年韩斌也的确坐在窗边。高一开学一个多月了,班里的同学早都已经熟络起来,除了这位在总是在体育课请“见习”假的男主角。看着操场上同学们恣意挥洒着青春汗水,少年的心里异常烦躁,于是拿出一本数学习题集来做。
秋天的午后依旧闷热,窗外蝉鸣一声响似一声。炽烈的阳光穿过教学楼旁老榆树茂密的叶子,斑驳洒进空荡荡的教室。韩斌的汗越出越多,T恤的腋下湿哒哒两大片,教室里浓重的汗味蒸腾。铅笔在练习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眉间紧拧的川字越来越明显。他正在纠结要不要去洗手间冲冲冷水再换件衣服,教室里却似乎有人进来。他眉头更紧,转头间一个身影匆匆跑过他的桌边,什么轻飘飘的物事掉落在他桌旁的过道地上。
“喂,东西掉了!”他随口喊着,不经意地弯腰下去帮捡。手快触碰到时他愣住了:地上是一包...卫生巾。
十五岁的少年哪面对过这阵仗,脸腾地红了,伸出的手捡也不是,收也不是。那个身影迅速转回来,是个同样脸涨得通红的女生,为了掩盖尴尬又横眉怒目,好似一只鼓气的河豚。她趁韩斌愣神的当口一个箭步扑过来,把地上的卫生巾抓了回去,这速度和指力,俨然九阴白骨爪已经入门。起身时女生抽了抽鼻子,疑惑地嘟哝了一句:“什么味儿?”
韩斌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满腹的委屈都变成怒火腾腾烧了起来。
因为我们有着琼瑶style姓名的少年主角,他,有狐臭......
21世纪了,狐臭也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病症。可惜我们的男主角家里还有一位思虑过重的太后,眼见着自家儿子从拖着鼻涕的熊孩子一路出落成高挑标致的大小伙子,外加智商超群,三观端正,实在是值得各路早恋小妖精惦记的御弟哥哥再世。因此带儿子治病这事,她老人家就刻意地怠慢起来,总是跟韩斌各种推搪说“你还小,不适合手术治疗,必须满18岁——你放心,老妈已经给你联系好了XX医院的XX主任,各种治疗方案医学论文我都读了大几十篇,选出来的绝对是效果最好复发率最低外加无痛无痕……”
如果韩斌是个傻白甜,也就听老妈的安排,身残志坚地在学霸道路上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可惜十多岁的少年看太多“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热血漫画,怎么可能接受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居然会有这样的难言之隐。初三的暑假,攥着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研究了方圆几公里的电线杆小广告,少年怀着即将涅槃重生的雀跃心情走进了某莆田系医院。一个月后高中开学,他悲哀地发现,除了腋下多了一些手术失败的瘢痕,一切都没有改变。女生们仍然在他背后捂着鼻子窃笑着交换眼色,男生们疏远他,或者努力摆出一副“虽然你是条败狗我还是愿意接纳你因为我很够义气”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来拍他的肩膀。初中三年的噩梦又再重演,而每个夏天的体育课则是噩梦中的噩梦。因此他宁可选择被体育老师嘲笑“见习”,也要坚持留在教室里。
可以想象,一句“什么味儿”,端端正正地戳到了少年的痛处。韩斌此刻就像炸毛的汤姆猫,委屈又愤怒。
趁着女生捡了卫生巾转身打算逃出教室时,他腾地站了起来,幸灾乐祸地指着对方的屁股:“你你你...裤子上怎么了?!”
女生反手一摸自己的白短裤,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倒霉事似的咬了咬后槽牙:“shit,又忘了带备用裤子...”
韩斌没能期待到一般偶像剧情节里女主角的尴尬,委屈和不知所措,一时也有点讪讪。面前的女同学正装得毫不在乎慢慢遁走,可短裤上那一片红得扎眼,毕竟还是唤起了他的恻隐之心。15岁本就是爱作妖的年纪,他见过了太多班里女生动不动就露出无辜小鹿般的眼神,娇羞又无助地低头落泪,此刻面对一个正努力装大尾巴狼的二百五丫头,反而觉得这尴尬才是真尴尬。此刻只好叹一口气,拿出自己包里备用的T恤,扔了过去。
女生已经走过了半个教室,伸手接住了凌空飞来的T恤,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克制着有礼貌地扔了回来:“谢啦,我自己有办法。”
体育课下一节是语文课,再下一节是晚餐前的数学课。韩斌终于等到那个叫陈绍的女生再度从座位上站起来,赶紧看向她那条倒霉的纯白牛仔短裤。
那才是他对陈绍真正的第一印象。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二得这么理直气壮又生龙活虎的姑娘。在那酡浓稠的殷红血迹上,延展出黑色圆珠笔张扬的线条,勾勒出茎,叶,甚至连刺都栩栩如生。女孩青春的屁股上,绽放出了一枝娇艳袭人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