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永远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多少奇异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是你想去却又找不到方向的。
这里是楼兰,那里是百慕大,或者海沟,或者珠穆朗玛,不过无论你去了哪里,总该知道自己在何方,何处,何种路途。
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在乎过梦,梦这个词汇很奇怪,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北断桥的地方。
我也只是听过,却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就像海盗的宝藏,不是你想挖,就能随意挖得到的。
.02
芸巧便来到了北断桥,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何为北断桥,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平时的时候她就是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者,周末的时候会去爬山,会去潜水。
不过她真的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让她很害怕,不过心中却有一个声音让她向前走,没有办法,往后往前有什么区别呢?既然心里让她向前走,她便向前走吧,虽是原始森林的样子,不多时却出现了一条小道,小道是碎石子铺成的,两旁种上了花草,煞是好看,这也让芸巧安心了一下,毕竟一个女子在陌生的地方还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走着走着,前面好像有人的声音,再往前走,芸巧看到了一个门,一个很原始的村庄,不,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部落。因为他们的大门完全是由很多削尖的木头组成的,围墙也是倒过来插进地里的尖刺。
“你是谁!”正当芸巧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墙头上的哨兵 已经发现了她。
“我叫芸巧!”
“为何来北断桥?”那人问她
“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来到了这里!”芸巧只好实话实说“我记得我昨天分明还在海边!”
“海边?海边在哪?”那人竟然不知道海在哪。
“我在海南那!”
“海南?”那人一脸的糊涂“那你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
“额...算是吧。” 芸巧只好这么回答。
“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到的这吗?”芸巧说。
“......”那人看了会穿着与他极不相同衣服的芸巧,然后什么话也不说便下了哨兵楼。
正当芸巧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身后的门却咔咔作响起来。
“过路人,来这里歇歇脚再走吧!”苍老的声音叫住了芸巧,芸巧转身一看,一大群手持长矛利剑的部落人正抬着一个老人走,剩下的人便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刃看着芸巧。
“额...算了吧,谢谢您的好意。”芸巧看了这阵势吓坏了,转身就要跑,试问,有几个人能被10几个手拿兵器的大汉看着不哆嗦的?只不过芸巧还未跑出第三步,便觉得头已经被人按住,目光突然急转朝地。芸巧吓得紧闭双眼,准备跟大地来个结实的碰撞。
咦?怎么不疼?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芸巧小心的睁开眼,却发觉面前有个淡蓝色的透明薄膜接住了她。
“慕斯,退下!这是我们的客人!”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喝止住了来捉拿芸巧的人。芸巧还未爆粗口,突然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
当她惊悚的睁开眼的时候,可不是吗!那个接住她的薄膜竟抬起她慢慢地朝寨里走......
这不是打算把我强压进寨当压寨夫人吧?!
2016-09-20
.03
所幸他们不缺压寨夫人,好像那位老人就是一寨之主,那位老寨主将芸巧引到部落的正厅接待她。
各样的水果,还有一壶酒一份内容丰盛的手抓饭。
在坐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就连寨主,也就这些食物。
“请客人不要客气,请随意。”那位寨主坐在主坐上。
美酒过半。
“不知客人来到我们夜梦族做什么?”那位寨主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分明记得昨天我还在海里冲浪呢,谁知道今天怎么来到了这里。”芸巧说。
“原来如此。”老寨主点了点头,似大不以为意。
“不过这里为何叫夜梦族?”芸巧好奇道。
“因为我们信仰着夜梦神。”老寨主一脸信诚的朝天拜了拜,在坐的其他人也跟着拜。
“夜梦神?”
“夜梦神是夜的神明,梦的使者。他给人带来永生,带来无尽的好梦,若是坏人,他便赐予他无尽的噩梦,无尽的死亡!”老寨主说。
“无尽的永生......无尽的死亡......”芸巧喃喃道,她想笑,不过她硬是憋住了。
酒宴过后老寨主让在坐的一个人带着芸巧去住客人住地,芸巧一时无聊,便信步在寨里,不得不说,寨里的人都挺热情的,不多时芸巧的背篓就装满了各色水果和他们自制的零食,背篓还是别人送给她的。
芸巧准备回住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堆小孩在玩游戏,边玩游戏边唱道:
“所问天下何处归,北断桥鞍马归程。
头来却道垂暮暮,尾来却叹曾如此。
往来一生无多时,一里一岁曾相识。
芭蕉一年生一次,人生却得一次归。
且来且往且听劝,人生无悔莫回头。”
“人生无悔莫回头?”芸巧默默的念了次,然后挺好奇这诗的意思,便上前给了小孩子们水果吃,她看到其中有个小女孩,她便拉住她问她叫什么。
“迟马白萩”
“真是个...好名字啊。”芸巧又问道“你能不能告诉姐姐刚刚你们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吗?”
“姐姐不知道吗?”小孩们都嘻嘻哈哈的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解释,芸巧从各种版本中大概懂得了意思。
离寨子北边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有个地方叫北断桥,北断桥说是桥但不是桥,而是一片竹林,这片竹林长得怪,说不上是什么品种,但是它会因进去的人多高而变化。比如你160,它便长到170,比如你190,它就长到两米,只不过它会提前知道谁要进去,你到了那里的时候再进去,就刚刚好是你那个身高。而且竹林的叶子只长在顶上,郁郁葱葱的,若不是竹林里有好多好多萤火虫,一般人还真不敢进去的。
听寨主说竹林有100里地,宽度却只有1里的路程,两旁都是古老的森林带,就好像是在深色的原始森林里,突然出现的一条绿桥,又像一条丝带,连绵不绝。
更神奇的在于你若是进去了,你便会看到你死亡时候的场景,接着往前走,就像你的人生倒了带一样,从老年慢慢变得年轻,这是个极其痛苦的事,很难有人能走到尽头。但是听老寨主说,竹林的尽头有神在,就是他们信奉的夜梦神。
芸巧好奇的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林子的尽头是神在的?
老寨主说的。孩子们齐声答道。
那你们带我去那个北断桥好不好呀?芸巧被他们说的好奇心都起来了,她也想去看看那个北断桥的魅力。
那群孩子却嘻嘻哈哈的分散开走了,芸巧叫他们,他们却不理会她。
奇怪的部落,芸巧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住地。
只不过还未等她放完水果,老寨主便来请人了。
“客人,请你走吧!”老寨主坐在抬椅上说,还不待芸巧反应,两个壮汉便一人抓了她的一只胳膊往外走。
“为什么啊!”芸巧大声道。
“打听我族禁地!是何居心?!”一名架她的汉子朝她吼了一声。
“禁地?北断桥?可我不知道啊!”无论芸巧在怎么叫喊,那两名汉子越加的快了,直到了寨门口,直接给丢了出去。
“离开!离开我族!”众人朝芸巧吼道,芸巧一回头,看到了十几把弓箭正对着她......
她只好逃,她怕她下一秒就被射死,她骂这些人莫名其妙,又骂自己不该那么好奇,又怪那些小孩不带就不带,干嘛去跟家长告状?
不让我去?我偏去!
.04
芸巧记得这个寨子只有两个门,她既然被丢到了这边,那么北断桥就在寨子的另外一边了?她也倔,绕着整个寨子走了一圈,但是她也没有到过北断桥,只是听着那些孩童说离寨子不远。
她也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她也不知道自己绕到哪去了,直觉告诉她绝对迷路了!
有目的地的话,走错了地方,便是迷了。
没有目的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目的地。
回头走?芸巧真回头了,可是回头也是原始森林......天要黑了。
要是有个破庙破屋子啥的该多好?芸巧心里想着,却听到了远处野狗的吠叫,吓得她汗毛倒竖。她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感觉前面似乎有点光亮,她加快了脚步,那光亮越亮,直到她终于走过最后一根树,她才看到了那所竹屋,竹屋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让她心中一暖。她像蜗牛挪动似得像那小屋走,使出最后的力气敲了敲门,竟累的睡倒在了地上。
.05
“......”一位少年正仔细的看芸巧,芸巧一睁开眼,先往四周看了看,再一起来,‘砰’!跟这位少年撞到了一块。
芸巧霎时间醒了“你你你!你是谁?”她抱着怀里的被子急退,靠着墙的时候才想起记得看自己还穿没穿衣服,她看了看,还好,衣服还健在。
“唔...恩...”少年揉了揉头,他也不知道为何芸巧有那么大的反应“我叫梵”
“梵?”芸巧念了一声,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小心的问:“是你救了我?”
“我看你睡着了,便把你抱进来让你睡,不算救你。”少年起身“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烧点吃的。”
梵给芸巧烧了点竹笋粥,被切得细细的笋丝和米煮出来有股竹的香。
芸巧是真的饿坏了,一碗喝完又来了一碗。梵没喝,就看着芸巧喝,芸巧被看的不好意思了。
“你不喝点吗?”
梵摇了摇头:“我不用的”
茶余饭饱之后,芸巧问梵“请问北断桥在哪?”
“北断桥?”
“嗯。”
“出门后转。”
芸巧凌乱了,她出门往后一看,那些孩童说的地方岂不就是这里吗?!
一方竹林连绵不绝,还真是如此,竹叶都长在顶端,下面足以通过芸巧的,即便竹叶长得很密,但是竹林里灯火通明,无数的萤火虫栖息在那,灯光一闪一闪,好似一条通往宇宙的道路!
“你要去那里?”梵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他见芸巧看北断桥出神,便问她。
“嗯。”
“最好别去”
“为何?”
“所问天下何处归,北断桥鞍马归程。
头来却道垂暮暮,尾来却叹曾如此。
往来一生无多时,一里一岁曾相识。
芭蕉一年生一次,人生却得一次归。
且来且往且听劝,人生无悔莫回头。”梵念了段跟那些玩闹的孩子一模一样的歌谣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梵说“北断桥一百里,说是一百里,也不一定的,若是来人能活到90岁,这竹林就90里,若是他只能活到50岁,那么这里就有50里。”
“每一里都代表着自己的一岁,每一里都是自己的回忆,但一岁中的回忆有太多,好的坏的,伤心的,高兴的。一般很难有人会突然被这些属于与未来属于自己的回忆所冲击的。”梵顿了顿:“所以很多人选择了回头。”
“回头了会怎样?”
“从你刚进去时算起,若是老年,你回头了你会发现自己越来越老,直到你到了北断桥的门口,化为飞灰。”
“这么恐怖?”
“嗯。”
“别逗了!”芸巧哈哈大笑起来,她才不会信这些,这根本没有科学依据嘛!
她下了竹楼,朝北断桥走。快进北断桥的时候,梵突然拉住了她:“你真要进去?”
“嗯,我被你的那些族人因为这个给丢出了寨子,我便要真进去看个究竟!”芸巧说出来这话便越想越气,甩开梵的手,径直走进了北断桥。
这是什么?!当她进去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小婴儿的出生,床上的产妇喜极而泣。那好像年轻时的妈妈!
难道,这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芸巧退了一步,胳膊却被梵抓住朝里走,一路的萤火虫纷纷让路,一闪一闪,好像被吹开的蒲公英,四处飞散。
“别回头!”梵高声告诉她。
“别难过,向前走!”他又补充了一句。
芸巧任由梵拉着走,好像她每走一步,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很多很多的事,巨细无遗,妈妈给她换尿布,爸爸奶奶日夜兼程的陪护,得了黄疸在治疗室呆着,喝妈妈的奶,半夜里吵醒了隔壁的小孩致使整个病房都是哭声......
好像重生了一般,又好像倒带后的重播。
这里是北断桥,一里一岁,百里一生。
-2016-9-23
.06
你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是在你什么时候呢?那么,那个真实的,真正的记忆在你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地位?你是否忘却了那些悲伤?孤独,愤怒和嫉妒?你的心脏,能否承受这些突如其来的所有?你每走一步,都像重复倒带你的生活?
梵是不会懂得芸巧的,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北断桥,即便他从头走到尾,他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走下去。他的脑海里是在北断桥的点点滴滴,他活着,是被人崇敬,被人供奉的,而芸巧,她拥有无数的回忆,无数的快乐和无尽的悲伤,没人能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五味杂陈,那么的苦涩,那么的甜蜜。
芸巧的脸时而高兴时而难过,时而傻傻地笑。
“你笑什么?”梵再一次看到芸巧傻傻笑的时候不禁停下来问她。
“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拿着玩具跟别的小孩换冰淇淋吃被老爸打了一顿,觉得自己挺傻的。”芸巧笑道。
“嗯,那也不一定,在那时候你觉得冰淇淋比玩具重要吧?”
“嗯.....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是这样,小时候不懂得玩具和冰淇淋的价值,以为想吃冰淇淋所以去拿玩具换。还吃得别人剩下了一半的。”
“那就好了,这没什么错。”梵停了停,问:“什么是冰淇淋?什么是玩具?”
他们在北断桥走了大概已经7里路了的样子,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让芸巧也慢慢有了思想准备,所幸的是,芸巧发现只要走过一里地,那一岁的记忆便会瞬间离开了,还是只留下自己原来还记得的记忆。现在她的记忆已经到了7岁,童年的她已经上完了幼儿园,上完了一年级,开始上二年级。
她的记忆里突然充斥了一幅画面,一个男人正跟一个女人在床上酣战。然后她去跟妈妈说:爸爸跟一个女人在床上打架。
七岁那一年,法院将她判给了爷爷,她的爸爸死于妈妈的菜刀下,死的同时还有那个女人。记忆里的妈妈是那么的温柔,她呵护着自己的幼年,带着自己去她所去的所有地方。她是那样的爱自己。却在那一天如同魔神降临,在厨房拿起了菜刀便冲进了卧室,小芸巧好奇的跟了过去,然后她永生难忘。
因为故意伤人罪妈妈被判了无期徒刑,从那以后芸巧就被爷爷带到了农村老家,农村老家的记忆里有好有坏,爷爷是无心管教芸巧,他任由芸巧去做任何事,上不上学随她,去哪玩也随她。
记忆里的爷爷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也在自己的唯一的儿子死了之后变得郁郁寡欢。芸巧没有说过爸爸是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话而害死的,她还小,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从此没有了爸爸,妈妈也成了杀人犯。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没人敢跟她玩,但是男生们喜欢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她年龄小,却听得懂,她开始不去上课,跟着爷爷去下地,爷爷也不问她,随她去。小小的年纪,却是在田里长大的。在别人还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她已经背起打药桶跟着爷爷去地里打药,在放学的时候她已经在割猪草。
别人家的猪都吃饲料,他的爷老了,家里就他爷孙两,芸巧妈妈的娘家跟他们断绝了关系。猪都要吃猪草,更何况是人呢?
.07
芸巧不想去再想这些事情,她突然很想回头,回头看看,萤火虫漫天,一闪一闪,再看看前方,萤火虫也是漫天,一闪一闪。
她不禁问梵:“你难道没有什么痛苦的回忆吗?”
“没有。”梵的手上停着一个萤火虫,头上,身上,到处都是,那些萤火虫好像特黏他,把他整的像一个通透的绿色光人。
“没有?”芸巧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她没有追问,她小心翼翼的问梵:“若是我现在回头,会怎么样?”
“会死。”
“怎么死?”
“本来你若是从另一头进来,你回头走会慢慢老死,但是你是唯一一个从幼年进来的人,应该会慢慢变小吧?到最后什么都不剩?”梵抬眼想了想,提出了他的猜测。
“为什么会这样?!”芸巧不禁有些恼怒。
“因为这里是北断桥啊。”梵朝她笑,他一身的萤火,却在芸巧看来是那样的阴森恐怖。
“走吧!”芸巧愤愤地起身,大步的朝前走,路上的萤火虫纷纷给她让路,她走的是那么的大步流星,甚至于都快要跑了起来。但是她还未来得及跑,大量的回忆便让她捂着头蹲了下来。
“别走这么快,要慢慢走。毕竟一里一岁呢,虽然一年挺短暂的,但是发生的事还是挺多的。”梵提醒她,然后将手放在芸巧的头上,一股清凉的感觉袭过脑的感觉,那些大量的回忆让芸巧舒服了许多。
“谢谢你,梵。”芸巧看了看眼前不大的少年,这个少年身上还是跟着那么多的萤火虫,而她的身上却无一个:“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神吧?”
“是呀,我是夜梦神。”梵说。
“就知道。”芸巧嘟囔道。
.08
芸巧就这样生活在爷爷家,每天的生活好像都被田地所包裹着,芸巧最喜欢家里那棵柿子树长满柿子的时候,因为这样可以说明田里的庄稼可以收了,后田的苹果也快熟透了。这些浸满了她小小年纪的果实,好像要回报她一般,都在此刻一起来向她报喜来了。
以及,她终于可以吃到几顿像样的饭。
新年总是要过的,爷爷虽然因为爸爸的死麻木了许多,但是也是极为照顾芸巧的,他身上的旧衣已经洗的发白了,具体是几年他老爷子也是忘了。但是他还记得家里有个小孙女,爷爷每年会在到年关的时候带着芸巧到镇上买年货。年货也不用买太多,就爷孙两,买点平时芸巧想吃又吃不到的零食,再加上能放的几种果子,再买上几瓶大瓶的饮料,再给自个儿买上一瓶二锅头,再买上一只鸡,再给芸巧买上一身新衣服,这个年就算是过了。
这些东西都是家里的老母猪生的崽换来的,所以每每想起过年,芸巧早起割猪草的镰子就动的飞快,她想吃零食,穿上新衣裳!
.09
芸巧开始沉默,沉默的向前走,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沉浸在那段童年的时光里,她的爷爷,她的镰刀,她养的老母猪,还有过年时的新衣裳。
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芸巧已经很难去诉说了,她也懒得去说,她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即便是别人去上学而她去下地,她也是幸福的。
她继续向前走,梵就跟在她后面与萤火虫交谈,他成天与这些小虫儿为伴,懂得虫语,也跟飞过的鸟儿谈话,也跟路过的森林野兽们聊天,他的日子不紧不慢,今天重复着明天,明天重复着未来。
日子一天天过,鸟儿迟早会南飞,姑娘迟早要长大。芸巧只上过三年学,大字也识,只不过识不得太多,彼年她已经16岁了,16岁的姑娘,成天劳作在田里,皮肤虽晒的黝黑,但是她长着模特的脸。农村结婚早,芸巧才16岁就有媒婆上门来说婆家,芸巧爷爷也懂芸巧,都替她给挡了回去。正巧村里的几个人要出去务工,芸巧爷就让芸巧跟着去,芸巧就跟着去。芸巧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在城里生活的,她现在重新回到城市里,城市车水马龙,却让她难以适应。即便她很漂亮,但是她的肤色太黑,走到哪都会被人看,偶尔的还会听到别人说黑人里还有漂亮的。
因为黑,芸巧找工作都难找,别人都摇摇头看她说:“若是你白一点,别说是服务员,我让你去做迎宾都成!”
所幸几个老乡替她找到了个不多看重她肤色的小店子,一家小小的餐饮店,一个老板,一个厨师,一个切配,一个洗碗择菜倒垃圾的。
她就是那个洗碗择菜倒垃圾的人。
不过总归找到了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虽不高但是总比家里一年靠那几亩地好得多。当芸巧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时候,当天晚上她都激动地睡不着,她不停地点手里的钱,点到钱都湿了她还不罢休。她想着要把钱打给爷爷,却突然想到爷连个储蓄卡都没有。所幸一个老乡有事回家,芸巧将全部工资都让老乡带给她爷,自己就留了两百买点日用品。还嘱托老乡让她爷办张银行卡,她以后好寄回去。
好像一切都入定,她一门心思的在小店里干活,一般也不出去,倒让她的皮肤白了一点,平日里连看都不看她的厨师都开始时不时的瞥她几眼。
芸巧生的漂亮,因为家里穷身材也不胖,不过在店里的伙食还不错,有菜有肉,半年多过去了倒让她看起来有点韵味。
过年的时候芸巧回了趟家,给她爷买了一瓶五粮液,她爷拿着那瓶酒不住的看,却不敢开口,她给爷开开,倒给他一杯,她爷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
“好酒。”她爷说。
过完年芸巧换了店子,原先的店子她是准备去的,只不过那家店的老板已经换了,找了另外一些人干。芸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开除了,原来店老板还欠她一个月工资没给呢。
不过好在现在的芸巧没有刚来城里那么黑那么瘦了,她随便进了家店求职,那家店店长直接让芸巧当了迎宾。
10
日子过得难得的平稳,却在爷爷的死亡后打破。
死亡,死亡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会是很好的东西。当然了,这个不好使相对于死者的亲属们,尤其是最为亲近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芸巧在大堂里晕倒,在医院里醒来,却又急匆匆的从医院跑掉,拦上过路的的士打了个飞的。
你看,本来该很痛苦的吧?
她连最后的话都来不及跟他说,她看着他慢慢进了焚烧炉。
听人说爷爷死的时候很安详,坐在门槛上,跟睡着了似得。
那个时候的芸巧没有哭,她捧着爷爷的骨灰盒回家,然后让村长帮忙联系棺材,石碑,做白事的。
灵堂铺起来了,家里没有什么亲戚,就她一个在灵堂里熬着。
不过她至始至终没有哭过,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从外面来了几个人。芸巧没有抬眼看,她在给她爷爷烧纸。
“巧巧......”一个女声突然想起,她像是被人唤醒了无数个细胞一般,在这死气沉沉的灵堂里,仿佛重新得到了新的生命起点,芸巧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蹲在她旁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去了长发,本来美丽漂亮的脸庞,却被岁月无情的刻画上了印痕,她小心地,像是触碰一个瓷娃娃般的。用手抚摸着芸巧的脸。
“哇!”泪腺好像决堤,泪水冲过了所有的江海,芸巧抱着那个女人痛哭。
两个可怜的女人,分离时芸巧还是幼年,而现在却是20载的时光已过,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不输于当年的妈妈,然而20载,却让这个女人变得苍老。
爷爷下葬了,葬在了田里,那里有芸巧的奶奶,在那片土地上安眠。
.11
芸巧坐在地上,眼泪不住的流,只不过她不愿去告诉梵发生了什么,她所走过的这段记忆,就像是过眼云烟般,但是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北断桥才过20多里,人生的寒冬酷暑却在脑海里已经走过20多年。如此多的事情,却在一股脑中让人不停地回忆,就像撬开了你的头盖骨一般。哗啦啦的倒进来。
梵也是没问她怎样,他还跟着萤火虫玩闹着。
“走吧?”他问。
“走吧。”芸巧抹去眼泪,站起来朝他笑了笑。
“话说,人生总是如此不趁人意?还是只在年轻的时候这样。”芸巧问他。
“不知道。”
“好吧,我是盗用了电影里的话,原句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芸巧说:“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梵站定看了看芸巧。
“对啊,总是这样。”
“那为什么人还要去活着呢?”
.12
有母亲的日子里生活充满了欣慰,好似刚好弥补了爷爷的去世。
芸巧换了个工作,也是在大城市中,她跟母亲住在一块,小小的月租房里,两个人便挤在一个床上睡,有说不完的事。
芸巧成了卖房者,不过她人漂亮,加上当迎宾和服务员的能力,很快的她便跟她母亲搬出了那个简陋的贫民窟的10平。
正当芸巧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她发现母亲躺在厨房里。
她最后的一个亲人也离开了。
芸巧辞了工作,将母亲火化埋葬在了爷爷旁边,爷爷旁边有奶奶,奶奶的旁边有爸爸,她给自己画了块地。
喃喃自语:“以后我就住在这。”
.13
芸巧此时的眼泪已经将衣服浸湿,她拉住梵。梵疑惑的看着她。
“若是与神许愿,能不能成为真的?”
“愿望这件事,嗯,貌似可以。”
“那你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爷爷和妈妈?”
“那你等一下了。”梵说完,便消失不见了,不,并不是消失不见,芸巧很明显的感触到梵进入了自己的脑,翻找着很多陈旧的记忆,他每每找到一个人,就会问芸巧是不是,芸巧已经忘了自己摇了几次头了,但是她的记忆很明显,不多时便找到了。
“那你闭上眼吧!”梵在脑海里说道,芸巧乖巧的闭上眼。
“睁开吧!”芸巧慢慢的睁开眼,那时她的心情已经激动地难以陈述,她看到了两双脚,小心翼翼的往上挪动,裤子,腰,衣服,手,手臂,肩......
“爷爷!妈妈!”她看见了爷爷妈妈正在对她微笑,她激动地想去拥抱他们,却扑了个空,就好像拥抱着一团空气,却让它不停地流走。
他们还在对着她笑,笑容却渐渐消散。
梵出现在了他们消失的地方:“这是从你回忆中取出来的,所以对不起,只能让你看一会儿。”
“谢谢你。” 芸巧跪在地上,梵以为她哭了,但是他想错了,芸巧站起来,转过身,大步向前走。
.14
时间一直流逝,但是她所行走的疆域愈加的多,芸巧好似无坚不摧,她大步向前走,回忆涌来,她却不再停留,梵就慢慢跟着,北断桥的萤火虫多,他便跟他们玩,萤火虫跟着他说悄悄话,他也不多注意芸巧,所以在芸巧停下后还不自觉的撞了上去。
他问芸巧怎么停下来了?然而芸巧却不说话,他只见芸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了微笑,然后她加快了步伐,直到又停,她无比欣喜。好像得到了什么无价之宝。
芸巧慢慢地向前走,脸上的微笑却不停。
“你看到了什么?”梵不禁问她。
“我看到了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梵问。
“我有了孩子,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那就恭喜你了。”梵似乎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的重要性,他接着跟萤火虫玩,他来来回回的跳,丝毫不用顾忌北断桥的法则。
.15
芸巧生了个小男孩,这当然是未来的事,在给孩子取名字时,她想到了梵,所以给孩子起了名字:“谢梵。”
小谢梵在她与老公的照料下茁壮的成长,就像小树苗一样蹭蹭蹭的往上长。
谢梵开始上幼儿园,开始上小学,开始上初中,开始上高中。
芸巧也越加的老了,谢梵小时候她很漂亮,初中时也很漂亮,高中时也不差,不过岁月容易催人老,芸巧也开始老了,小谢梵变成了大谢梵,芸巧也变成了老芸巧。
她虽美,人却难以得到时光的眷顾,她还是会老,会有皱纹。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谢梵会离开。
那是谢梵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她跟老公送他去了北上的高铁,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别竟是永远。
第二天没有接到谢梵的消息,却看到了高铁脱轨的消息。死亡惨重,芸巧的心立刻提了上来,她小心翼翼的看列车上的序标,希望它不是自己孩子坐在的车上。
但是当她确定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
她接到了孩子,只不过谢梵的身体已经冰冷,他死的很好看,身体没有任何地方受到了强烈的损伤,他就像是睡着了,她也以为谢梵只是睡着了,她去喊他,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他一样。
“谢梵,谢梵,谢梵...”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她铺在谢梵的身上,不住地摇他。她想让他醒过来:“别睡了啊!谢梵!”
老公和消防员将她好不容易才拉开,她像母狼看着幼崽被抢似得死死盯着抬走谢梵的人,她不住地大吼,她喊谢梵,喊你快醒啊!喊你快起来跟妈妈走啊!
谢梵埋葬在了本该埋葬她的位置,她那天上午没去,葬礼是在上午举行的,她就坐在老屋里发呆,老屋里还是那样,只不过越加的陈旧,尘灰越加的多。也没有了爷爷,也没有了多余的东西让她温暖。
她下午还是去了谢梵的坟头,她的老公搀着她,她的老公都不敢认她了,她所有的青春和美好都以消失不见,她昨天还是那么美,即便她有些苍老,但是她还是很漂亮,不过是在一夜间,像是昙花,一刻凋零。
她指了指谢梵的坟说:“我曾经说这里是我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却被我的孩子睡去了。不过也好,让他离姥姥近点,他也没有见过,正好让他们在下面叙叙话。”
她又指了指谢梵旁边的地,她缓慢的画了个框,刚好是一个坟的大小:“这里就埋我吧,好吗?”
她看着老公,泪眼婆娑,昨天青丝如夜,今天却双鬓雪白,满目飘雪。
.16
她未能如愿,失去谢梵以后她便辞了工作,在家里收拾谢梵的遗物,她时常在收拾到一件衣服时微笑,这是什么时候给谢梵买的,那是什么时候谢梵在哪里正玩。
然而却在一天午后,她接到了医院的通知,她的丈夫因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她最终成了一个人,她的爸爸,爷爷,妈妈,孩子,丈夫,一个个的离开了。
她曾指过好几个地方,如今却成了她最亲的人的墓铭碑。
她一一摸过她亲人的墓碑,小声地询问他们在泉下过得可还好吗?
是否一家人都很快乐的活着呢?
她搬到了老屋里,老屋虽旧,也颤颤巍巍的,不过她已然不纠结了,她收拾好房子,就跟小时候的一样,只不过多了一处灵堂,少了一张爷爷睡过得床。
灵堂上有爷爷奶奶的墓牌,有爸爸妈妈的,也有丈夫和孩子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刻着“芸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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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巧突然看到了前面发出的亮光,亮光刺眼,看来她已然快走完了自己的生命。
梵看看她,又看了看北断桥的尽头:“这一路过得怎样?”
“我想问,若是我现在回头,会是什么样子?”芸巧问。
“会慢慢的变成一个小孩,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那位出去后,凭借脑海的记忆能不能改变未来?”芸巧问。
“不会的,因为当你离开后,你就会忘掉这里的所有。”梵笑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叫什么?”芸巧突然问他。
“叫什么?”梵好奇的问。
“叫谢梵。”芸巧快步向前走,当她走出那晨光照耀的地方,阳光太过耀眼,使她睁不开眼,但是她还是往前走,即便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更换着自己老时的每一天,但是她还在往前走。直到有一天老屋坍塌,灵台倒下,芸巧才从床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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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一个男人正刷着牙问她:“做噩梦了?看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我也记不清了...呢。”芸巧像猫一样的下床,然后快步走到男人后面环住他的腰,她感受着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公,我们结婚吧?”
她听到了牙刷掉进脸池的声音,她闻到了海的味道。
2016-10-06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