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里的能耐经
南城的天刚亮,铁匠铺的铁门咣当一声推开,张铁匠抄起铁锤,二话不说,往手里吐了一唾沫,当啷一声就开工了。隔壁茶馆里的王掌柜正摆着八仙桌子,瞅着那对面火星子直乐,便往门外那头喊道,张爷,您又给练上了呀,这菜刀打得比戏园子的快板还熟络哦。
铁砧子,菜刀胚子被锤得直颤,火星子像是要赶着集似的往天上涌升而起。张铁匠赤着膀子,脊梁沟泛着油光,锤子落得比秒针还准:熟络个屁,张铁匠喊道:光是握铁锤子的姿势,我爹就罚我举着生铁杆蹲了仨月的。
茶棚里凑过来个戴瓜皮帽的赵五爷,指尖敲着桌沿问,张爷,您这菜刀切骨头跟切豆腐似的,有啥诀窍来着?
张铁匠抹把汗,拿布擦着锤子把说:哪有什么窍门的事儿,就是把淬火,锻打拆成零碎步骤,天天柜,就说这个淬火吧,先烧到啥火候,下冷几秒钟,再回火焖多久,拆得越细,练得越死,手底下才能活泛。他朝里屋喊,小二,把昨儿新打的刀拿出来呀。
学徒李小二颠颠儿捧出把刀,刀背厚得像城墙砖似的,刀刃却亮得能照见人,师父,这刀我练了八十回,现在闭着眼都能把步骤顺下来咯。
众人正哄笑着街那头拐进来一个穿洋西装的年轻人,手里攥着块黑铁说:来来,张爷,把我这个打成刀,砍铁如泥还不能卷刃。这是西洋来的陨铁,您给瞅瞅。
张铁匠捏着陨铁,发现特别的重,再端详了许久,眉头拧成了麻绳状说,这玩意儿我可没有打过,火候,力道都没谱,小二,您接这活吧。
李小二脸上突然刷白,当晚就蹲在铁匠铺角落,拿着炭笔在石板上画,画锤子落点,画了画擦,擦了画,跟魔怔了似的,茶客们瞅见对面那幅画面,都说是书呆子病又犯上了。
可没几天,李小二突然往砧子上码了三块铁板,最底下的垫着陨铁,抡起锤子就往上砸。第一百锤下去,陨铁成了碎渣,第二回,他把陨铁和熟铁绞成了麻花,再锻打。第三回,又在淬火时掺了井水,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月后,石板上的图纸叠得比砖块还厚实,终于打出了把怪刀,刀身泛着青灰,砍铁钉就跟切萝卜干似的,连崩口都没有。
年轻人来取刀时,眼都直了,直夸,这真是神了,这刀在您手上成了绝品了。
李小二挠挠头。原先只知道死练步骤,碰到这陨铁才明白,得把打铁的零碎经验归成理儿,火候得看铁色,力道得摸震感,还得画图记下每次错在哪步,就跟我师父说的,练熟了是本事,琢磨透了才是能耐。
这话传到茶馆里,大家都炸了锅似的讨论着好几天,王掌柜嗑着瓜子傻笑说,您瞅小二这孩子,原先只会跟着师父抡锤子,遇到新活就犯二,如今把碎经验归拢成理儿咯,还画图试错,这不把学问变成了能耐事了么。
赵五爷晃着茶壶接话说,是呐,熟手靠苦练,新活靠琢磨,就像张爷打菜刀似的,步骤拆细了死练,小二碰陨铁,把经验打成了绳,再拿新活来回摔打,这世上的能耐,哪是光记住师父或是书中的只言片语就能成材的份。得往事上练上一练,才把把知识变成自个儿的本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