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窗棂上已洇开细密的水痕。我望着天气预报里的小雨图标,把准考证、身份证往帆布包里又塞了塞,帆布包的边角还留着去年备考时反复摩挲的毛边,像段未及修剪的心事。
车在通往东城医专的路上碾过无数道水洼,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却怎么也扫不干净前挡风玻璃上的朦胧——不是水汽,是密密麻麻的车灯。双向六车道的路面此刻成了凝固的河流,红色尾灯连成蜿蜒的火链,在青灰色的雨幕里明明灭灭。我摸着帆布包侧边口,指尖沁出的冷汗比雨水更凉。
终于在医专东门外下了车,一地的雨水已浸湿了半只鞋子。一路挤满了撑着伞的赶考人,伞面碰撞时溅起的水珠落在卷边的复习资料上,晕开一行行模糊的"消毒隔离"与"心肺复苏"。有人急匆匆赶往考场方向,有人边走边默背口袋里的笔记,脚步声、默背书声、翻书声混着雨丝落在地上,惊起几只躲在台阶下觅食的麻雀。我随着人流往前挪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见一席长裙的年轻女孩正把滑落的文件夹往怀里拢,发丝上的雨水顺着发尖往下滴,像串未及擦干的汗珠。
我手持准考证找到了我的考场,准考证的边角己被汗水洇出褶皱。考场里飘来的消毒水气味,混着潮湿的雨水、汗水味,使我忽然想起去年在病房值夜班的深夜,也是这样的春雨,我对着病历本上的专业名词呵气取暖,体温计的水银柱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像悬在心头的秤砣。此刻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不知谁遗落了半片阿莫西林的铝箔包装,在灯光里闪着细碎的银,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坐在考场座位上拆笔帽时,监考老师的脚步声近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咚咚作响,却盖不住考场里考生落坐的声音。发卷的瞬间,我看见邻座考生的袖口还沾着雨水,却在试卷展开的刹那,脊背挺得比讲台上的摄像头更直。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与雨声应和,那些在夜班后挤时间背的知识点,此刻正随着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像在病历上写下诊断时的笃定——原来所有的忐忑,都会在触碰到试卷的瞬间,沉淀成掌心的纹路。
交卷时雨停了,天空放出一缕阳光,走廊的瓷砖上倒映着考生们匆匆的身影。刚才穿长裙的女孩走在前面,忽然转身对我笑:"阿姨,你鞋带松了"。她蹲下身帮我系好蝴蝶结,指尖的创可贴蹭到我的裤脚,上面还印着医院的LOGO。阳光从云层里漏出来,照见她微笑的脸庞,像正在开放的冬樱花。
走出考场时,路面的积水映着淡蓝的天。远处的公交站台又聚起赶考的人,伞面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浮在春水上的花瓣。忽然明白,这场赶考从来不是单枪匹马——那些在病历本上写下的每一个字,在操作台上练过的每一项技能,在深夜里背过的每一条指南,都是藏在雨幕里的星光,终将照亮每个认真走过的清晨与黄昏。就像此刻鞋里的潮气正在蒸发,而心里的某个角落,正有新芽在春雨里悄悄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