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中东历史的人和事——往事如烟的公元前(下)

继业者瓜分亚历山大帝国

公元前323年,西方古典时代的天之骄子、神一般的青年帝王、年轻的世界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轰然离世。他的死因扑朔迷离,既有无可奈何的病理性死因推断(染上致命瘟疫),又有充斥着险恶阴谋论的谋杀猜想(身边老婆或部下的毒害)。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对于他病床前的那些将军们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亚历山大当时没有在世的合法子嗣(当时的老婆萝珊娜怀孕未生),父死子继的传统王位继承方式眼下难以实现。于是,将军们焦急地询问垂死的年轻帝王:“大哥,你走了,你的位子谁来坐?”

据说,亚历山大在神志不清之际,说了一句影响深远(等于没说)的话:“你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不知这到底是真是假。如果确有其事,很可能说明亚历山大在弥留之际已经清楚这些跟随自己南征北战而手握大权的将领们一定会觊觎自己死后空缺的王位,但他同时也实在无法从中挑选出可以管理自己庞大产业的CEO,所以干脆让他们竞争上岗——“哥几个,我知道你们都想坐我的位置,那就看看你们当中谁有那个能耐吧!”

亚历山大的遗言极大刺激了手下几位强悍将领的权力欲望,他们皆是手握重兵的狠角色。对他们来说,既然能做超级跨国集团CEO的机会就在面前,谁甘心只做一个分公司经理。于是争吵和掐架从亚历山大的宫廷蔓延至帝国各大领地。虽然亚历山大的一位同父异母哥哥暂时在名义上当了一段时间的摄政王,而且亚历山大的老婆萝珊娜后来也把遗腹子顺利产下,眼见能够出生即登峰,但那些被亚历山大的遗言极大蛊惑的将领们已经被权力和欲望迷上了头,不久便谋害了亚历山大的母亲、妻子和孩子,开始了没有障碍的“竞争上位”大赛——“继业者战争”。

悍将临朝,群雄逐鹿。亚历山大手下的诸将都想证明自己有实力接过老领导的权力,于是各自领兵,在帝国内部相互厮杀20年。可叹亚历山大生前辛苦打拼而刚刚建立起的洲际大帝国,昙花一现,分崩离析。但持续20年的四次“继业者战争”,终究没有筛选出一个真正有实力继承老领导产业的人。大家都气喘吁吁,遍体鳞伤,回过神来才发现谁也吃不下谁。最终,三大势力(继业者王国)鼎足而立:以希腊马其顿为核心的马其顿王国,以埃及为核心的托勒密王国,以叙利亚、两河流域为核心的塞琉古王国。三家势力在接下来一两个世纪你争我斗,此消彼长,但每一家终归只能做一个地区性大国,统一之梦实在遥遥无期。

继业者王国势力分布

公元前3世纪的中东地区,就是这样一个稳中有乱,乱中有稳的局面。当年被亚历山大降服的各个民族、部落、城邦、王国趁着帝国内斗的节骨眼,或明或暗地获得了独立,又或者依附于继业者国家当中的一个。大家的日常就是看着大国之间政治上立立flag、外交上骂骂人、偶尔在军事上打打仗,但大部分时间里并不影响中东人民种地、经商、去教堂的日常生活。这一时期,也是希腊文化随着亚历山大的继业者们向中东广大区域传播的黄金时期,希腊式的城市文化圈随着这些希腊军事将领们建立的国家逐渐遍布土耳其半岛、埃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等地中海沿岸地区,有很多与当地的民族文化进行了有效的融合,总体是推动着地区文明的进步。

罗马与帕提亚的崛起

在三家继业者王国鼎足而立的这个阶段,有两个对将来中东地区产生深远影响的民族正在成长:罗马和帕提亚。

公元前3世纪开始,古罗马人逐渐成为亚平宁半岛(现在的意大利地区)的地头蛇,并通过三次“布匿战争”把迦太基人从历史名册上抹掉,后又经过四次“马其顿战争”把继业者之一的马其顿王国踢出历史舞台,同时也教训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另一个继业者——塞琉古王国,后者被按地摩擦,因而向罗马人赔款道歉,甘当弟弟。于是,在公元前2世纪中期,罗马人成为地中海中西部地区事实上的霸主。接下来,对土地和财富的渴求,刺激着罗马共和国元老院的掌权精英们开启一系列的对外征服战争。罗马人开始向东大面积扩张,到公元前1世纪中期,打败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带头“不服者”——本都,使得小亚细亚和安纳托利亚的各个城邦、部落、小国家纷纷报名登记为罗马人的附庸国,老老实实交税纳贡。不久,罗马人的势力深入中东,与东方另一个崛起的强权逐渐碰撞,那就是帕提亚。

帕提亚人靠着死磕继业者之一的塞琉古王国而在江湖上一炮打响。帕提亚人原先是伊朗高原的一支游牧民族,其生活的地区后来隶属于塞琉古王国的势力范围。老实说,塞琉古王国原本是继业者三兄弟当中地盘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个。但自打立国以来,由于地盘太广,民族太多,政府治理能力跟不上,导致各地叛乱不断。帕提亚人就是趁着这股叛乱潮流,在塞琉古王国治下公然自立,并攻城略地。自古游牧民族的战斗力都是比较强悍的。帕提亚人也是马背民族,擅长骑射,这让塞琉古希腊化的步兵方阵难以抵挡,连遭败绩。公元前3世纪末开始,帕提亚人迅速扩张势力,和塞琉古王国相互绞杀1个多世纪,逐步蚕食其地盘,并且向东的扩张直接到达了印度西北和中亚,成为坐拥西亚和中亚大片领地的中东地头蛇之一,也就是当时咱们汉朝所称的“安息国”。

帕提亚(安息)帝国全盛疆域

公元前1世纪中期,罗马人在东方的扩张达到了高潮,传奇将领庞培横扫安纳托利亚和叙利亚各地,为罗马收服了一大批弟弟。并最终把被外族蚕食和内部动乱折磨得苟延残喘的塞琉古王国合并为罗马行省,正式宣告塞琉古领盒饭。从此,帕提亚帝国告别了不怎么能打的老对手,迎来了比较能打的新对手。

中东两强势力的首次交手

公元前1世纪中后期,中东地区大体局面就是罗马人在地中海东岸和土耳其半岛收服了一众听命于自己的小弟,开始大把大把收保护费。两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及以东的广大区域则是帕提亚帝国的实际地盘,手下打手级别的附庸势力也不在少数。双方控制范围犬牙交错,既相互做着生意,也时不时有点摩擦,但总归没有大的乱子。然而,相对的和平很快被一位野心家打破,这人就是当时罗马的三巨头之一——克拉苏。

克拉苏

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虽然对外扩张颇为成功,但内部政治斗争也在加剧。以往的传统共和体制面临着一个个权欲冲天的野心家们的挑战。于是,灭口级别的政治内斗愈演愈烈,大家都喊着“为了共和”的口号而干掉耽误自己谋私的对手。最终,强者中的强者们为了更好地维护自己夺来的权力和财富,决定结成政治联盟,稳定乱糟糟的内部局势。于是,著名伟人凯撒、传奇将领庞培、罗马首富克拉苏这三位顶级“巨头”,结成联盟,把控了罗马高层政治。

然而,政治斗争以“斗”为主,“和”只是表象与权宜之计。三位大佬都在暗中积聚实力,等待将来撕破脸皮后可以杀别人全家。但他们当中,心里最没底的就数克拉苏。因为凯撒和庞培都在军事领域有很高的的造诣,结盟前都在对外扩张的战争中为罗马占领了大片土地,搜罗了大量财富。而反观克拉苏自己,当年最大的军功就是灭掉了一群奴隶们的造反(斯巴达克斯起义),与前两位相比,其实这根本拿不上台面。虽然自己家里有矿(掌握大量矿产的开采),又搞房地产赚了大钱(在罗马经营房产投机倒卖),但在罗马这个功利主义盛行的社会,玩高层政治的筹码必须是军功。你钱再多,如果没有军事功绩,别人都会笑话你是个暴发户,根本没法在高级政治圈儿里混。如此情形之下,克拉苏不甘于只做“王健林”,他要给自己争取军事功绩,问鼎政坛。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帕提亚。这是个目前来看地盘广阔、实力超强的对手,如果他能把帕提亚打服了,这绝对是最牛逼的功绩,不仅够他吹一辈子,而且将来和凯撒、庞培在桌面上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也有了拍桌子骂人的底气。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乎,克拉苏担任叙利亚总督之际,统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讨伐帕提亚。

罗马的军事实力的确是当时西方世界数一数二的,打败帕提亚人也是很有可能的(百年后的历史证明了这一点)。但克拉苏军事指挥能力的确不如凯撒和庞培,而且他过分自大,严重轻敌,手下和盟友们的合理建议全都被他拒绝。天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克拉苏终于为其近乎疯狂的自信付出了代价。在著名的卡莱战役中,罗马军团精锐的野战步兵,被帕提亚灵活机动的骑兵大军尽情蹂躏,死伤无数,士气崩溃,尽数被歼,生还者十之无二。据说,克拉苏可能当场战死,也可能在后来的投降谈判中被帕提亚人杀掉。但最终其头颅被割下,嘴里被灌满黄金,下场极尽羞辱。

卡莱战役


罗马人兵败,其在中东地区的附庸小弟们见状纷纷趁火搞事。而帕提亚人一战扬威,大有“中东这块地儿我才是老大”的气势,周边小国也开始纷纷抱其大腿。眼下,公元前的这场两强较量,以帕提亚人高调的胜利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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