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能回到过去的地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比如那些拆掉的房子,迁走的学校,砍倒的树……
三月末,想着田野里青蒿应该长得很茁壮了。周末天气又晴好,于是一家人出去寻找。从前村庄未拆迁时,家门前的路上就长满了蒿子。每至春季村庄上时时飘着蒿子粑粑独有的清香。那时一到有蒿子的季节虽不能说每天但至少是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次蒿子粑粑。今天是陈家奶奶做好了端过来的,后天是张家阿姨做好了送过来的。说不定大后天妈妈就做好了一大锅让我和弟弟挨家挨户的送过去。奇怪的是这种粑粑怎么吃都吃不腻,就在我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似乎都能闻见早年那些土灶铁锅里煎或炸出来的粑粑的香味,已垂涎不已。
五岁多的女儿还没有正式的认过蒿子。之所以说没有正式认识过,是因为我想着也许什么时候某棵蒿子混杂在野草中她看见过,但我毕竟没有给她指认过,因而她不会认得的。果然,才走出楼道她就飞奔到草坪边,指着每一棵草问我是不是蒿子。自然都不是。孩子立刻沮丧了,嘟起小嘴问到底什么才是蒿子?能不能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哄她:蒿子就在某个地方,慢慢走,一定会遇到的。不但会遇到蒿子,还会遇到许多其它植物。孩子一听又兴奋起来了,还要求带上小铲子和我一起挖蒿子。
挖蒿子?我心里笑了一下,我从来都说摘蒿子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就好。我不太确定我几岁开始挖过蒿子,哦,不,摘过蒿子。但一定不是五岁时。我五六岁时是养在大姨和舅舅家的。那时无端的对大舅特别畏惧,大舅舅家几乎不去的。多数时候都待在大姨娘和二舅舅家。不知道是因为不是蒿子的季节还是他们并没有做蒿子粑粑的习俗,总之在那里我好像没吃过这种食物。还可能我吃过但忘了。毕竟蒿子粑粑以前常吃的,当时并不觉得金贵。倒是这些年很少吃到了,竟十分想念起来。
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常常和妈妈有时候和同学一道去摘蒿子。及至今日我都清楚的记得哪一条田埂的哪一段有蒿子,有多少,什么品质。不过这些都是存在记忆里的,实际上我好多年没有在附近摘过蒿子了。外出读大学四年,晓天上班四年,都不曾摘过。后来虽然回来了,孩子太小总跟在左右,又无法带到野外,更不曾去摘过。这么算算竟有十几年了,谁知道蒿子的分布是不是还与从前一样。
我们要去的是村庄后面的田野。村庄已经拆迁了,房子全被推到了,砖瓦碎石乱糟糟的堆放着,村庄也就成了野外了。我们没走大路,寻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往里走,想到自家老房子所在地去看看。我本就没有方向感不认路,房子全部推倒了,格局大变,再加上杂草蓬生,凭我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找到老屋的了。不过等到了村后的田野里我反倒信心满满了:田地的格局并没有变,还是从前的样子。
女儿又急了问到底还能不能找到蒿子。我把手对着广阔的田野一挥(自以为姿势很帅。):当热能找到,每一棵蒿子长在哪里我都清楚得很。我自我陶醉完一瞧,女儿和老刘已经走出去好远一截了。走呗,我一点也不紧张,随便你们哪那个方向走,我都能指给你们蒿子们的准确位置。于是毫不犹豫的给他们指出一个地点。跋涉过去(农民因为拆迁都迁走了,路没人修整,很难走。),竟没有!难道我竟有记错的时候?又锁定一出,跋涉过去……也没有,尽是荒草。再锁定……没有,没有,仍然没有。我是不可能记错的,我们所到的每一处曾经都长满了蒿子。
我是不可能记错的。我记得东边的栋厂房是我以前读书的小学的位置。学校很小,只有一栋两层的楼房。我并未在楼房里读过书。我读书时还是两排砖瓦房。老师们教过我们念书,写毛笔字,唱歌,讲故事。我从小很乖巧,跟在老师后面打下手,跟在老师后面到其它学校读书、唱歌、讲故事……我记得最北边的那栋楼房后墙边原有几棵柳树,中间一棵最高大粗壮。当然,我能记得它不是因为它大或者粗,只是因为每到雨天树上就会长出一簇一簇的蘑菇。我和弟弟会盯着那些蘑菇长大,然后掰掉,拿回家让妈妈蒸鸡蛋,很鲜。南边就是我家老屋的位置,房屋虽然拆了但屋后的几棵香椿树还在,现在也正是香椿的季节……
可是为什么到处都寻不见蒿子了?做不做粑粑已经在其次了,关键是孩子满心欢喜要来寻蒿子的。记忆中还有一处,再去看看吧。在河湾,那里的蒿子通常长得细、瘦,以前我们都不屑于到那里摘的。蒿子必须要茁壮鲜嫩的做出来的粑粑才香而且糯,否则一咬一口渣。但当时我们哪里还有这些讲究,我们仅仅是希望能找到几棵蒿子而已。于是巴巴地赶过去。结果……竟然真的有!而且河湾边有人种了菜,泥土挖过,修整过,不在荒芜,蒿子长得也就很是茁壮了。这时候最高兴的是孩子,挥舞着小铲子忙得不得了……
这样,女儿也算正式认识过蒿子了。只是不知道多年以后,待她成年之后会不会在某个忙碌的瞬间回想起今天的这场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