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司卫生间的地面上看到一层烟灰，除去我，公司里面还有三个女生，我不知道是谁抽的。
直到我在外面的洗手台边碰到了诗颜。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木灰味。
味道很淡，可我敢确定是香烟的味道。
因为我也抽烟。
我抬起头，洗手台前的镜面上倒映出她那低着的半张脸。
看不清眼睛，圆润的额头给人的感觉是可爱的，还带着一种学生特有的稚嫩。
她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抽烟的人？
不过，这种反差倒是让我对她印象深刻了。
像是找到了同类，有一种隐隐的暗喜。
诗颜来公司已经有半个月，除去刚来的两天会请教些问题，其他时间则总是一个人待着，不主动找人说话交流，即使路上遇到，也总是一闪而过。
所以即便是同事，我们仍旧不熟悉。
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就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过，今天我却不打算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转身，露出笑容看着她，“你抽烟？”
她关上水龙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开嘴角。
“被发现了。”
“不，是找到了朋友。”
我凑近她的耳朵，和她拉近距离。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追上她，挨在她身旁。
我的脚步轻快，她的步伐也雀跃起来。
这是我进入公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开心的感觉。
晚上下班，我们一同走出公司大楼，分开的时候，她忽然叫我的名字，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安然，明天休息，我想请你去我家吃饭。”
我知道她是想维持这种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的关系，我不愿错过这种拉近距离的机会，一口应下， “好啊。”
敲门的瞬间我其实有些紧张，不过看到她的那刻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她嘴角的笑容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觉得安心。
我在她的指引下坐下来。
她很热情，一边给我递水，一边给我拿零食。
“你先坐一下，饭马上就好。”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瓶酒，“喝点？”
我不可置否地点头，吃饭哪能不喝酒呢。
杯子交碰后，我端着杯子一饮而下，她也像我一样把整杯酒倒进肚里。
我觉得惊讶，除去抽烟，她喝起酒来也像我一样豪迈。
我又敬了她一杯，几杯酒下肚，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知道了她的爸爸是个酒鬼，妈妈重男轻女，她一直不被身边的人喜欢，从来没有过朋友。
我听到她呜咽的嗓音，却没看到她眼中有泪光。
我想她一定是早就学会把眼泪埋进了心里。
就像我一样。
我的心一紧，觉得难过，我拉住她的胳膊，凑到她的耳边，“诗颜，我也没有朋友。”
我从未向人坦露过心迹，因为它代表着危险和软弱，不过，此刻她的脆弱和坦率将我的心和她紧紧连接起来。
她将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宽阔的客厅里，我们两个人的胸腔紧紧贴在一起，我能听到她的心跳。
在这个世界上，我再没听过比这更好听的声音，我恍恍惚惚地觉得，此刻的两颗心穿过身体和彼此融合在了一起。
回去的时候，诗颜固执地要把我送到公交站点，我透过车窗玻璃向她告别。
她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喊，“安然，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把脸贴在窗子上，看着她在站台上拼命地笑着向我挥手。
她的笑容璀璨，像是要把这一生的灿烂都在那一刻绽放出来一样。
有些遗憾，公交车拐弯，她没看到我和她一样开心的笑脸。
和过往的一切开心都不一样。
因为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朋友。
二
妈妈从老家给我邮寄来了自己腌制的榨菜，我给诗颜发消息，“周一给你带一份。”
她很开心地回了个笑脸，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感谢。
虽然隔着屏幕，不过我却像是感受到她的开心一样，又想起她的笑脸。
周一那天我兴奋地把榨菜带到公司， 可是一直到上班，我都没有看到诗颜。
老板过来询问她的情况，其他人只是摇头，我慌忙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手机那端很久才收到回复，“我这两天有事，先不去公司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蔓延开来。
我慌忙追问，“你要旷工？”
那边只是一句，“我现在在忙，等我有空再回你。”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脑海中全是那天她在公交站台上的笑脸。
我看着手上那份榨菜，我不愿意再把它拎回家，我按照那天的记忆坐车去到了她租住的房子。
我怀着一丝期望敲门，门很快在我面前打开，开门的却是一个男生。
他很高，我只得仰望他，我盯着他看的出神，隐隐觉得就是他害诗颜旷工的那个人。
直到诗颜过来，我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你怎么来了？”
诗颜显得有些意外。
我把拎在手中的袋子扬了扬，“你不去，我就给你送来了。”
她显得更意外了， 接过袋子慌忙让我进屋坐。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上班了？”
我顾不上坐下来急切地问她，她转头看向一边的男生，“姜哲过来找我，我请假请不下来，只好旷工来陪他了。”
陪他？
我一时呆住，嘴角虽然在笑，可心里却骤然一紧。
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那天那样伤心地说自己没有一个朋友，现在却要旷工来陪他？
我来不及去想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觉得是她背叛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心底怒火燃烧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我一秒钟也呆不下去，转头就跑出了屋子。
所有的愤懑涌上来，我跑的飞快。
房子前面的巷道上有碎石，再加上跑的急，不知跑了多远，我被重重地绊倒，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疼痛袭来，我觉得骨头一定碎掉了。
我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只是抱着膝盖艰难地喘息。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姜哲。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来，放在一旁没有车子经过的地方。
我的膝盖被擦伤了，脚踝崴到了，他按着没有血迹的地方问我。
“这样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他还在仔细检查我的伤口，“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话，我突然忘记了疼痛，只是盯着他看。
他有一张很好看的瓜子脸，还有一双很多情的眼睛，里面像是倒映着蓝天和湖水。
魔法一般地将我吸引，我忽然明白了，诗颜为什么会因为他旷工，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放弃一切的魔力。
“你和诗颜是什么关系？”
我用一种质问的神情看着他。
他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没来得及回答，诗颜追了上来，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我的伤口，“怎么摔这么严重。“
我还在气头上，赌气般地没有回答她，她自说自话，“先去我家上点药吧。”
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姜哲，“她这样子肯定走不了，你背她回去吧。”
我没有其他选择，老老实实让他背着我回了家。
诗颜找出云南白药喷在我的脚踝上， 又拿出棉签和药水清理我膝盖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我一样。
可棉签挨到皮肤的时候我还是一激灵。
“很疼吗？那我再轻一点。”
诗颜蹙着眉头，表情像是下一秒就会哭了出来。
我却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你不生气了？”
她张着那双大眼睛问我。
“你告诉我你和姜哲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生气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突然伤感起来，“他是我前男友？”
前男友？
我想过他是她的男朋友，我想过他是她找来的情人，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是她的前男友。
“既然是前男友，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在你家？”
“他最近辞职，没有地方去，就在我这里将就几天。”
五雷轰顶，我觉得诗颜简直是个傻子，我下定了决心，要把姜哲从诗颜心里赶走。
三
当天晚上我在诗颜家住了下来，我们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我像之前一样凑近她的耳朵。
“诗颜，我觉得你没必要旷工留在家里陪他的，他那么大一个人，什么干不了啊。可是工作如果没有了，再找一份又要重新适应，多得不偿失啊。”
诗颜在黑暗中点点头，因为我感觉到她的耳垂在上下摆动。
“那你要不要考虑明天跟我一起去上班？”
我用一种撒娇的口吻问她。
她一定是被我说服了，应了声，“好。“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姜哲不在客厅沙发上，诗颜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在厨房找到她，她从烤箱里拿出热好的三明治递给我，“吃过早餐去上班吧。”
我接盘子，她却没有丝毫要吃的打算。
“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上班了？”
我看着她。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安然，对不起。”
我不想再和诗颜闹别扭，努力扯出微笑，“没关系，那过几天再去也一样，我会找老板向你说情的。”
她满眼感激地看着我，我拿着她递给我的三明治出了门。
清晨的公交站台人很多，拥挤的人群里我看不清驶过来的公交车是哪一辆，我凑到车前，却遇到了正从车上下来的姜哲。
“你要干什么去？”
他先开口问我。
“你管得着吗？”
我没好气地回答他。
我越过他就要往公交车上走，胳膊却猛然一紧，被人紧紧拉住了。
他太高，力气也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像只小鸡一样被他拎到公交站台的挡板上。
“你要干嘛？”
他不吭声，俯下身子， 用那双盛满蓝天和大海的眼睛看我。
“请问，我是怎么招惹你了呢？”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抢走了我唯一的朋友，还不知道怎么招惹我了吗？”
他蹙起眉头，继而又舒展开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你放心，我对诗颜没有兴趣。”
“既然没有兴趣，就该走的远远的才对，赖在别人家里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他没有吭声，愤怒地将身子前倾了些，眼睛几乎就要贴在我的身上。
我忽然觉得紧张，心脏狂跳起来，腿一软，我干脆趁机往下一蹲从他胳膊下溜了出去。
好在他没再追上来，我带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去到了公司。
没有人讲话， 我除了想念诗颜，满脑子都是姜哲。
他早上把我逼在墙角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气，而他的那张脸全部倒映在我的脑海里，鲜活的像是近在眼前。
我的脑子很乱，没有什么心思工作，一直撑到五点，我匆忙收拾东西开始回去。
鬼使神差地，我又一次坐上了去诗颜家的公交车。
我敲开门，这次开门的却是诗颜。
她看到是我有一丝失落。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呢？”
她摇了摇头，可她的语气里有哽咽。
我意识到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她的眼泪突然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掉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诗颜哭，上次我们在一起聊天，她那么伤心都只是哽咽，可今天她的眼泪随着脸颊不断掉落下来。
“诗颜，你怎么了？”
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她将头埋在我的怀里，很久才开口说，“姜哲走了。”
姜哲走了？
我以为我会开心的，可不知怎么，也并不觉得，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诗颜哭的更伤心了，我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一整个晚上诗颜都没再和我讲话，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出去买了菜，做了晚饭，叫她一起吃，她也只是摇头。
洗过碗，我一个人回到房间，等了好久，诗颜还是没有进来。太晚了，我出去找她，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透进来微弱的光线。
黑暗里，我看到她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我顺着半开的落地窗走出去，阳台上，诗颜靠在栏杆上在抽烟。
万家灯火的点点星光落在她肩上，她指尖的那点红芒在黑色的夜中被放大了一万倍，而连同着一切被放大的则是她的孤独。
那种孤独的感觉我感同身受，就好像整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曾经无数个夜晚我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可是自从认识诗颜后，我便再没有过那种感觉。
但是现在，她在我面前展露自己的孤独。
我觉得伤心，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无法填补她那颗空洞的心。
夜风吹过我的头发，我觉得冷，机械地扯了扯衣角。
诗颜终于发现了我，她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没吭声，她将烟在栏杆上熄灭，又重新点了一根。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和伤心，可是我也一样，甚至比她还要伤心。
我终于忍不住上前，将她嘴中的烟拔出来，愤怒地扔在地上，“不就是一个男人，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先是一愣，继而眼睛里涌起一股灼人的怒火，汹涌地燃烧起来，“你懂什么？”
我几乎被那光芒灼伤了，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可耻的逃兵，我懂什么？我什么都不懂，我的意思是，你并不孤单，因为你还有我啊。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继续朝我质问，“你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从来都没有被人喜欢过的人，你懂什么？”
我又后退了一步，一直到抵上后面的落地玻璃，再也无处可逃，“我是不懂，不过，如果想懂又有什么难的。”
我丢下豪言愤怒地跑出房子，膝盖上的伤痕撕裂般地疼痛，我不愿停止下来。
直到筋疲力尽我再也没有办法迈出一步，我才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我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没有可以喜欢的人，也没有人喜欢我。
在这个世界上，我孤单的像是一座岛屿。
四
诗颜没有再去公司，我狠下决定不让自己再联系她。
我鼓起勇气一个人在周五的晚上去了酒吧，我放纵地想，在那样声色犬马的地方，总该有人会喜欢我吧，即使哪怕只是因为欲望。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姜哲。他一个人靠在吧台上抱着瓶子在喝酒，我从来没有在那种场合下遇到过熟人，拿不准该打个招呼或者干脆装作没看见，一时有些发呆，也许是我盯着他看的太久，他终于回过头来。
他以一种同样意外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叫我的名字。
“安然。”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他走过来红着一张脸蛋靠近我，也许是酒吧里面太过声色犬马，我只觉得扑过来的浓烈酒气中氤氲着一股难言的暧昧。
我心脏跳动剧烈，转过头，想要离他远一点，可他却一把扳过我的脑袋，强迫我看他。
“你喝醉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希望他理我远一些，可他温热的唇却在下一刻覆盖住我的唇。
电光火石，我抬起手臂就要打他，然而掌心落在他的肩上却发不出一点力气。
这就是爱吗？这就是让诗颜痛苦的东西吗？
如果是的，那么我也想体会一下。
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再沉沦。
第二天早上我在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姜哲闭着眼睛睡在我旁边，他的睫毛很长，睡着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好看几分。
我情不自禁地又向他旁边靠拢了些。他的怀抱温暖，我觉得安心，很快又沉沉睡去。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一样香甜，我也从来没有做过美好的梦，梦境里我听到姜哲对我说，安然，我要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笑着从梦境里醒来，睁开眼睛床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伸手往被子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我把被子掀开，雪白色的床单上面平整无痕，没有了半点姜哲的痕迹，就像他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我从床上跑下来，打开浴室的玻璃门，里面依旧空空荡荡，我这才确定这个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姜哲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觉得慌张，拿出手机就开始给他打电话。
我翻开手机的通讯录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存过姜哲的号码，我的手指机械地在拨号键盘上面点击，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按什么数字，更不知道应该联系谁。
熟悉的孤独感再次袭来，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猛烈，我任由自己抱着手机蜷缩在角落里出神，一直到酒店工作人员告诉我退房时间到了，我才不得不离开酒店。
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回到家也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我再一次去到我们相遇的那家酒吧，向吧台的调酒师打听，“你有没有见过姜哲，就是昨天晚上坐在这里喝酒的那个男生？”
我比划着他的样子和特征，其实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他眼睛突然亮起来，“哦，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我太开心了，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认识姜哲，只是一个劲地向他询问。
“他以一种及其平淡的口吻对我说，”他刚才和一位小姐一起离开了？”
“小姐？”我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
可他却没事人一样，似乎早就习惯了我这种表情，也许有很多女人像我一样来到这里询问姜哲的下落，然后像我一样惊讶，所以他才会这般淡定。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往下想去，只觉得自己脚下灌铅一般沉重。
我抱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往回走，刚走进家门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我拿出来看，是一条短信。
手机号码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板正的正楷清晰地铺列在手机屏幕上，“听说你在找我？以后不要再做这样事情，我会觉得困扰。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们都应该把它当作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吗？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希望你能够理智一些，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内容，短短的三行字，不过却像是一把刀子在我心底一点点扎下来。
是我不够理智吗？我应该把那天晚上只是当作一场激情的放纵而已，过去就是过去了，可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和失去诗颜不一样，是心的另外一种空洞。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要传不过来气了，我走到阳台，然后拿出一支烟点燃，倚靠在栏杆上抽了起来。 我之前也抽烟，可是从未像今天这样一根接着一根，我又一次想起诗颜，我难受得要死。
我那天不应该对她那样说话的，我更不应该和她赌气，我以为自己不会像她那样难过，我以为自己会潇洒地让一切都过去，可是我刚才竟然特意去酒吧找一个男人，现在又为了那个人抽烟，我欠诗颜一个道歉，我应该向她说声对不起。
我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我一开口就哭出了声，师傅安慰我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蛋了，再也无法拯救。
诗颜家的灯还亮着，我上楼站在她家门前，手指抬起来却终究没有勇气挨上门板，我做了对不起诗颜的事情，我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她。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啪嗒啪嗒地掉落，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在伤心，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面对她，我准备离开，刚转身听到身后的门嘎吱推开的声音。
我听到有人在讲话，是诗颜和姜哲的声音。
姜哲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忽然想起来我从来没有给过他我的手机号码，而他今天发信息给我，肯定是问了安然，我明白过来。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诗颜，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哲。
我绝望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直到诗颜叫出我的名字，我才不得不回头。
“都来了，怎么不敲门？”
诗颜用她那张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脸看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
“上次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她诚恳地向我说着对不起，我的心更加不安了，她不知道这一切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而是因为姜哲啊。
我鼓起勇气一点点地将头抬起去看姜哲，他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多情的眼睛里就更是平淡如水。
恍如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
我无法像他那样淡然，我更没有办法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我觉得自己心千疮百孔，我又一次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落荒而逃。
姜哲像上次一样追了上来，我拼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还是被他追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既然来了，就不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抓着我的胳膊，咄咄逼人地质问，全然不顾我的伤心。
“我只是没办法面对诗颜。”
我跑的筋疲力尽， 连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
他忽然笑起来，语气中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轻蔑，“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相处就好了啊。”
“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看到诗颜的脸，就觉得自己背叛了她，我看到你若无其事地站在诗颜身边，我就连你都一起讨厌起来。”
我几乎是声嘶力竭。
姜哲却笑得更加猛烈起来，“你知道你和诗颜的区别吗？”
我有些发愣，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诗颜从来不会像你这样纠缠，更不会像你一样抓着一件事不放，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道理我都知道，可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背叛了诗颜，我没有办法面对她，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哭的更伤心了，全然停不下来。
他嘴角抹过一丝厌倦，以一种不耐烦的口吻对我吼，“你以为诗颜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吗？”
我停止哭泣，瞪大了眼睛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还想要继续追问些什么，他却不给我任何机会地走掉了。
恍如五雷轰顶，又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落下来，填补在之前的位置上，我觉得那颗残缺的心似乎完整了。
平复好心情，我再次拦下一辆出租车，出人意料地，还是刚才那位司机。
他倒是不甚意外，笑着问我，“姑娘，是去刚才来的地方吗？”
我应了声，“对。”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启动起来，一切在后视镜里都越来越远，我忽然想起来司机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过去的。”
密闭的车子里，我任由自己再次落下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