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开始了一天一天的机械化流程。早上天不亮起床,打理,清洗,安顿,晾晒……沈墨时安静的做着这些极易磨去浮躁和志向的零碎。先前的那些家伙也只在最开始几天来过这找茬,不过也总是很失望的发觉这些工作没什么地方好挑刺——总不能说今天喂的草料上露水太少吧?再加上双方教官的严厉压在头顶上,这帮人也不敢真搞什么聚众斗殴,也就只能揪着先前这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说。毕竟少年心性,他们很快就有些厌烦,说出来的话也就越来越没下限。
沈墨时没什么太大反应,就是对这群人坚持不懈一有点休息时间不歇着往他这跑这一点有点惊讶。听见什么严重不符事实的传闻就随口顶一句,不论对方接下来的反应是什么也都不再继续开口。到点就吃饭,回帐篷。军营之间不能来回走动,沈墨时颇为放心。
还有就是经常来喂马的李蓝玉了。
“早上好。”抱着一捆草料的沈墨时转身,和从拐角拐出来的李蓝玉视线对上,笑着问好。
“早上好!”李蓝玉一手同样抱着一捆草料,另一只手大方地扬起来挥挥,“起这么早?我一路上都没见过什么人呢。”
“你不也是?”沈墨时走上前去和她并行。
“不过是起得稍微早一点,得一些空闲可以做舒服的事。比如说喂我的爱马。”李蓝玉一路上都面带笑意,哼着小调断断续续说完这整句。
沈墨时没再说什么,任凭晨光微曦,将两人之间相对陌生的空气微微加热,干净温暖。
这条路不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李蓝玉快步上前,轻轻将手中的东西送到马匹旁。沈墨时站在一旁,将草料顺势放在其余马匹的面前。
“好了,我先走了?”李蓝玉将手里的剩余放到旁边马槽里,转头看向沈墨时。
“再见。”沈墨时抬头,直视进她依旧笑得弯弯的眸子。李蓝玉又挥挥手,这才小跑出了门。沈墨时刚背过身去——
“啊!”
“嘶……”
两物体狠狠撞在一起的沉闷响声。没过多思考,沈墨时扔下草料冲出门外唤道:“李蓝玉?”
“我没事……”李蓝玉随口一回后站起身,活动活动肩膀便朝还在地上挣扎的那人伸出手问:“还好吧?”
那人也不多客气,拉着她的手站起身,还算礼貌的回道:“多谢姑娘了。”
“……”沈墨时扭头便走,趁着对方没注意到他。不过挂念着他刚才一声招呼的李蓝玉此刻冲他喊了起来:“我走了!回见!”
“……哟,沈墨时大少爷,早。”阴阳怪气的腔调让李蓝玉也觉察到什么,皱起眉。不过军纪严苛,她现在必须赶回去,也就只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门口那人后快速离去。
“怎么?大少爷新找的个?长的倒还不错。”那人像是发现什么可以让他流芳千古的事儿一样,恨不得立刻挖开八卦又恨不得连忙跟人传播开这别人私事。
“休得对姑娘家无礼。”沈墨时低声说道。
那人嗤笑一声,明显还有不少垃圾话想吐,却也因为时间已到不得不转头,趾高气扬的离开。
沈墨时将草料放在最后一个马槽里,垂下眼帘,一直站到这匹马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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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如洗,繁星沉甸甸的挂在夜空中。窗内灯火辉煌,一个帅气俊朗的少年坐在窗边翻看一本军书。“咯……”一声轻响,书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威严军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坐到了书桌旁。
“垂影,你过来。”
“是,父亲。”
顾垂影合上手里的书,走到他父亲面前,平视眼前的将军。
顾父欣慰的抬手整了整儿子已非常体面完整的服饰后,恢复成正色开口:“知道两天后你要去哪了吗?”
“知道。”顾垂影勾起一个极为得体的笑容——阳光亲切,优雅大方。除了那双弯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的眸子中毫无温度外,一切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不愧是我儿子,真不愧啊。你的形体为父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了。”顾父对这番表现极为满意,一向严肃的脸都笑出了
褶子。
“垂影愚钝,都是父亲教导有方,垂影才得以今日成就。”顾垂影平静回应,又是引来一番夸奖。
“好好,你这幅样子入府为父也就放心了。入府之后……要找的人,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可是父亲……”顾垂影终究还是忍不住,向自己父亲询问出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顾父点点头,拍拍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的肩膀,转身取来一份军事图递过去:“拿出你最好的水平,告诉为父,红方应以何种策略做到伤亡人数最少?拿下对方据点所花时间最短呢?”
顾垂影接过这张图,发现图上并不仅仅是作战地形和双方人数,还有本方将领的大体性格,作战偏好乃至忠心程度等等,对方将领也以最高侦查情报程度给出。
“去吧”顾父迈出书房外,“明早告诉我方略和所费时间。”
“……是”
天蒙蒙亮,顾父推开卧室门,就看到顾垂影垂手立在门外。
他并不惊讶:“如何?”
顾垂影将两种方略大体复述,听的顾父再度微笑点头。“很好,和沈家孩子的思路相差不大。”
顾垂影猛然抬头。
“这张图是沈家小少爷……开元八年便解出来的。那么垂影,你所花时间?”
“……两个时辰。”
顾垂影的声音略略发颤。
顾父笑笑:“不必过于嫉恨,垂影。沈家小少爷是这方面的天才,无人可及。你可以做到的就是——把他的天才,转化成你的杀器。”
“是……所以父亲!他到底……用时多少。”
“一个半时辰。而且,这孩子更厉害的是,他解出了第三种解法。”
顾垂影怔住,又迫切开口:“不可能!两种皆优的方法不可能——”
“谁告诉你是二者皆优了?”
“第三种解法,是如何打的最有君子风度,最不失尊严——如何打的最能让圣上愉悦,让百姓满意。即使输了也能得到体谅,得到好言好语。”
“……”顾垂影身子颤了颤后,眸子慢慢沉了下去,恢复应有的风度。
顾父走向他身后的门,冷声道:“这一次的失态,你给我好好记在心底。这个人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他的价值。”
“……垂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