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爱,却鲜见持久的真爱。有幸见证了父母亲之间,简单纯洁、朴实无华的爱情故事,满满50载。乘时光未老,笔者将零星的记忆串成《父母爱情》系列连载,今天这里是第八篇《你的眼神》。
有一种爱,它虽不明显,但却与你形影不离;有一种爱,它取之不尽,也用之不竭;这一种爱,伟岸如山,却轻描淡写;这一种爱,它坚如磐石,让你无所顾忌……我这里要说的,就是平常里,我们常说的:“父爱如山”四个字。
朱自清用父亲的背影展现了父爱的平凡和朴素,感受和表述的却是对父亲的思念和父爱的伟岸。这里,我想用记忆中父亲的眼神,来探寻在我心底里的,那份对父爱的执念。
父母用爱养育了我们兄弟俩个,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和见证。我们在见证父母爱情的同时,也被父母对我们的爱“笼罩”着,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在传递着对我们的爱。作为长子,在与父母结缘相处的半个世纪里,我从懵懂孩提到渐渐懂事,到长大自立,再到自为人父。在这角色转换的过程中,逐渐读懂了父亲眉宇间那双传播爱的眼神。
回忆我六岁那年,父亲出行大西北时,在青龙港码头告别的一幕。父亲蹲下来,捏着我的小脸,告诫我一定要听母亲的话,年底回来会买糖奖励我。可能是一直以来对父亲的害怕,脸颊被捏的微微有点疼,我凝视着父亲眼眶里亮闪闪的眼珠,忍着疼点着头,算是应诺了他的要求。随后只见父亲提起两个沉重的行李袋,一前一后的跨在肩上,跟母亲嘀咕了一声,就踏上跳板,登上了那艘在孩子眼里的江申号巨轮。随着一声长鸣,父亲挥动的手,渐渐地消失在那薄雾笼罩的水天一线间。现在想来,父亲此刻的眼神里一定擎满了不放心的爱意。
我们兄弟俩都害怕父亲,因为父亲是个是个感性的人,他喜怒于色、爱憎分明。他属虎,也是家里的大老虎。在老虎面前,除了母亲有些特权和话语权外,我们是没有人权可言的。记得每年的寒暑假来临之前,同学们欢天喜地,而我却黯然神伤。因为父亲的霸道,我会被要求像在学校一样,排好课表,课表内设有文化课和劳动课。会被张贴在房门背后,以便自查执行。这里的文化课就就是作业、自修学习,劳动课就是下地劳动和负责全家一日三餐。记得那时候父亲已经从大西北回来,在家里靠打家具出售,养家糊口。所以他会在工休的时候,推开房门来,监督检查一番。关上房门前,还会用他威严的眼神,重重的瞪我一眼。意思是,我必须的好好听话,一切都是为你自己好。那瞪着我的眼神,至今犹在眼前,那毫秒之间的一瞪,折射的是父亲望子成龙的心切。那个年代根本没有手机和网络,只有电视机,父亲为了不影响我学业,一直控制着不买,直到我上了大学。
所以对我而言,如果说要有什么学习外的娱乐活动的话,那就只有我自由的灵魂和手中的笔杆。所以在被父亲关在房里的寒暑假里,我只有咬着笔杆,透过窗户的栅栏,凝视着那一片天空,用我稚嫩的想象遨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想来,我时不时的喜欢写一小块文字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在八十年代的老家,那是一片原始的田园风光。那时候上学的路还是泥地为主,除了有一段砂石路之外,大部分路段都是长满了一种叫“马斑草”的野生植物,功能到是跟今天的草坪有点像,它紧紧地扒着地面。把本来单调的泥路面装点成黄绿相间的色彩。下雨天,当泥地成为沼泽或者沾你一脚泥的时候,那马斑草或许是你小脚不被陷下去最佳的踩踏处。在一个寒冷冬日的中午,放学回家吃中饭的时间,此刻的马斑草已经枯黄,但依然紧紧的扒着地面,走到离家几百米远的时候,放学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两三个孩子。迎面突然冲来一辆自行车,低着头还在观察马斑草的我被重重的撞了一个满怀。一阵疼痛,一股热流从头顶淌了下来,我的额头被撞了一个窟窿。同行的小伙伴被惊吓的同时大声呼救。肇事者是隔壁村的一个姓季的古怪单身男人,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倒地的自行车旁边。可能是惊吓声传到了几百米外的父亲那里,恍惚中,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双有力大手抱起我,冲向乡医院。路途有点长,冬日里,隐隐地感受到父亲的汗滴掉在我的脸上,烫烫的、咸咸的。父亲不时的低下头喊着我名字,我迷糊中第一次看到了他焦急、紧张的眼神,心想父亲是爱我的。此刻,伤口已经麻木,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我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后来,我的额头留下了一个疤。每当在镜子前看到自己额头发际的疤痕时,我就会想起父亲抱着我奔跑的情景,就会想起父亲那焦急紧张的眼神,与及冬日里滴在我脸颊上滚烫的汗珠。
小时候的我,表面上听话老实,实际上是那种暗地里很皮的孩子。大姨妈遇到我就经常这样说我,说我是那种暗戳戳的皮。我从大姨妈的嬉笑的眼睛里读到的是,她表面上在批评我们,实际上是在夸奖我聪明,有脑子,有出息。虽然谈不上什么出息,但是当年父亲送我去海中上学时,那有点尴尬的一幕,还是被深深地刻在我脑海。记得那年中考的分数出现了海中和中专倒挂的异象,往年中专的录取分数线要高出海中几十分,而我平时的成绩在班上也就前十名的样子,班主任和父亲商量后决定让我报考海中比较合适,考中专可能存在风险。而令人意外的是,当年的海中录取分数线是572分,中专是550分(大约)左右,更令人意外的是我既然考了576分。这个分数对我来说是幸运的,而对父亲来说这就是一个奇迹。因为那时候乡下有个说法,说考上了海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门槛,这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份巨大的荣耀。在送我去海中报到,给我铺床的时候,只听他跟隔壁床的家长说,我儿子争气啊,考了这么高的分数既给我省了钱,又给我长了脸。其实这个分数在当时的海中是不高的,勉强够到起分线,同宿舍的兄弟都580+,所以父亲在自豪的时候,我的脸被涨得通红。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父亲看了我一眼,瞪大了眼睛跟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爸为你骄傲。说完还满脸得意朝其他同学和家长笑了笑,褪不去的满脸笑容和满眼的喜悦。
是的,当时我心间的尴尬在如今看来,是真的没有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当时光的年轮转到今天,当我自己为人父的时刻,此情此景,我想我一样会得意忘形,一样会满心喜悦。所以父亲当时瞪大的画满喜悦的眼神,在此刻才被我欣然地理解和接受,不再觉得尴尬。
印象里,从那时候开始,父亲完全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以前的严父管教的形象一下子改成了温柔体贴型。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其实从念高中开始,跟父母亲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能见上一面。另一方面,父母亲觉得儿子懂事了,不再需要管教了,因此自然而然的就温柔起来。前几日,跟几个好友一起吃饭,因为天气炎热说起空调的时候,我还分享了一下当年父母之爱呈现的细节。
父母亲一生节约,大夏天再热也就是竹席子+芭蕉扇,然而他们在得知我们周末要回来住两夜的计划后,兴师动众的从商场里搬回了一台立式空调,在师傅的辅导下老早就通上电,把房间弄得透凉透凉。为的是给我营造一个城里的环境,好让我多回家里来住住。而巧合的是,因为忘记了一份文件,我急匆匆的回头去拿的时候,满头大汗地推开房门,只见父亲在给空调套上一个布套,母亲在拔那空调的插头。看到我进来,父亲满脸的尴尬,第一次看到父亲羞涩的眼神,不敢在我的脸上停留。此情此景,此刻想起来,我还会眼眶湿润,我感觉我承受不了这么重的一份父母之爱。
是的,他们只是千万普通的父母中的一份子,他们对我的爱也只是大千世界中普普通通的爱。我想,只有当爱被理解,真爱才会被诠释,才有可能被传递。现在想来,其实每一个孩子都是在父母的关怀的眼神里长大。只是,它虽不明显,但却与你形影不离;它取之不尽,也用之不竭。不同的是,有的孩子感受到了,有的孩子还没有感受到。
此刻,我的脑际回忆起父亲传递给我的各种眼神。在我打羽毛球的小腿肌肉撕裂时,他找来一种叫“节节活”的植物,给我熏蒸治疗的时候,他那心疼而又责怪的眼神;在我发动车子准备离去,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躲在窗帘背后默默给我送行的眼神;在我推着他进手术室时,躺在车上的他,那紧张而又信任的眼神……直到最后,父亲弥留之际,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安然的眼神……
父亲用他这份普通的爱,在我的心间竖起了一片伟岸的天空;他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眼神,传递给了我坚如磐石的信念。时至今日,我终于理解了父爱如山的那份沉重,普通而又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