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代琴论浩如烟海,其故纸中的只言片语,无一不凝结着历代琴人的聪明才智,虽时至今日,时过境迁,但只要我们用心擦去散落在其上的灰尘,其金子般的光芒仍熠熠闪光,明代袁均哲《太音大全集》所载的“鼓琴三俗”,便是如此,本文试解一二。
鼓琴三俗为:“心中无德、口上无髯、腹内无墨”,言外之意,这三类人弹琴易入媚俗,难以称雅,虽然袁均哲的这三个棒子打击了一大批人,但细细想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01、心中无德
先说“心中无德”,德指品德,即琴人的人格修养。艺术不同于技术,演奏者的品德修养直接关系着其艺术境界的高低,一个科研工作者,可能所作成果与自身的品德没有太多关系,但琴人的“德”与“艺”却休戚相关。字如其人,画如其人,琴亦如其人,如弹琴者内心浮燥,心境完全被世俗的名利所占满,其琴艺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傅雷在给其子傅聪的一封家书中这样写道:“要先为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父亲写给儿子家书,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空洞的说教,句句叮咛完全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所以告诫儿子,要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必须先把一撇一捺这个人字做好,即先胸中存德,琴人更是如此。德是琴人的基础,如德之不修,只求技艺,可能会弹数曲,卖弄技巧而已,古琴的最高境界很难达到,即上文所提到的难入雅境。
笔者初习琴时,常去一琴学论坛,作为一名痴爱古琴的初学者,如饥似渴地吸吮者一切所能吸收的知识,同时也把自己的一些学琴心得,发至网上与琴友分享交流,但慢慢发现,论坛真心交流的少了,诋毁谩骂的多了,坦诚相待的少了,攻击诽谤的多了,论坛弥漫的火药味让我退而远之,独自清修!孔子曾讲“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徒,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圣人将“德之不修”放在四忧之首,时隔二千多年,孔子的四忧应困扰着我们,但琴人的“德之不修”却更令人心疼!故琴人琴艺要想脱俗,必先心中存德。
02、口上无髯
再说“口上无髯”,口上无髯无非有两类人,一为少年,二为女性。历代琴家中不乏巾帼,蔡文姬、管道升等人均名垂琴史。所以此处的“口上无髯”应泛指少年之流,即弹琴要想超凡脱俗,丰富的人生经历是必不可少的。钢琴、提琴等艺对童子功的要求颇高,要想有所成就,必需有坚实的童子功,但古琴并非完全如此,从小习琴固然可喜,然成人学琴,也并非不可。钢琴、提琴等乐器,青年大师辈出,李云迪、朗朗等演奏家多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琴却少有年轻的大师,如现在琴坛公认的龚、李、成等三位大师均已过花甲之年。
当然,青年琴家中也不乏佼佼者,如南京葛勇、上海蔡积悦、北京的巫娜等琴家,但我想,这远非他们艺术的黄金时代,随着其艺术实践的增加,生活阅历的积淀,加再以时日,他们的琴艺会更加炉火纯青。曾有人因自己的年龄过大而对学琴失去信心,或不断地反问:我已过弱冠,学琴晚了吗?朋友,别忘了,古琴半路出家而后有成就者大有人在,天津琴家李凤云先生,少习琵琶,大学时才选修古琴为第二专业,后有成就,现为天津音乐学院古琴教授。四川琴家戴茹,也是先习扬琴,后学古琴,最后也成为青年琴家中的佼佼者。全国各地诸多琴社在传授古琴,请问有几家琴社的琴师全是科班出身?我想多为成人后始习古琴,为半路出家吧,其它地区笔者不敢多言,最起码我所在的地区山西省,至今为至还没有一位科班出的琴师。
虽然大多数琴师多为票友下海,非科班出身,但其琴学水平并不一定就亚于学院毕业的琴家,这也是古琴不同于其它乐器的一个显著特点。所以只要你对古琴有足够的爱心,那就是学琴最大的资本!故学习古琴年龄不是问题。中国文化也多是如此,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小时未达,大器晚成者也并非奇迹。齐白石二十四岁开始学画,六十岁后衰年变法,后创“红花黑叶”一派,终成名家,清代金农半百之年开始学画,最后也大有成就,位居于“扬州八怪”之首。少年重技,老来重艺,洗去铅华后的那份自然之美,是那些“口上无髯”的少年之辈所不及的。
03、腹内无墨
我们中国文化中常用腹内“墨水”的多少来形容一个人文化水平的高低,比如,说一个人没有文化时,常用“胸无点墨”来形容,说一个有略有文化时,又用“粗通文墨”来说明,一旦提到诗人及文化人的时候,又会用“骚人墨客”来代指,所以一个“墨”字,被浪漫的中国人赋于了太多的想象,由此可见,此处的“墨”字是指琴人的文化修养,即琴艺要想脱俗,必须习琴者有较高的文化修养。
中国乐器众多,但唯有古琴文化能称之为琴学,且博大精深。古琴能有此辉煌,绝非仅有普通的伶人乐工所创造。冷谦的十六法,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澹、中、和、疾、徐,十六字可谓是字字珠玑,如无深厚的文化修养,何能从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提炼出如此美的精华呢?徐青山《溪山琴况》又补诸字, 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这二十四字又需要琴人有何等深厚的文化功力呢?
这此精美而准确的词汇,又岂是“胸无点墨”的白丁所以写出?所以琴艺要想脱俗入雅,必先为文人,其次才成琴人。嵇康、蔡邕、冷谦、严天池等等大师,那位不是饱含文墨、满腹诗书?近代的琴学前辈们往往也是诗、书、画、琴样样精通,管平湖、溥雪斋、张正吟等琴家不仅琴弹的好,其画也堪称一流。所以“墨”为琴人超凡脱俗的必经之路,要想琴艺登峰造极,进入佳境,必须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把根扎在文化这片土地上。这便文人音乐典型的一个特点,文化是其赖以生存的土壤,一旦失去,那么离消忘也就不远了!古琴便是如此。犬子起名墨桐,含义有二:“墨”是希望他首先成为一个文人,“桐”便是期望他若能学有余力,再把古琴这门艺术传承下去,为他自己,也为了他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别让古琴这门艺术在我们的手里消亡。
其实,先人遗留给我们的理论并未过时,因为经典是常读常新的,只所以我们看不清他们,视其为糟粕,那是因为某些东西遮住了我们的眼睛,一旦用心擦去蒙在眼睛上的灰尘,他们便又新新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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