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守护猎户座

第一章 图书馆里的引力

林溪和顾沉舟的相遇,是一场意外的“引力”。

那是在老校区的图书馆顶层,文学系的自习角,永远弥漫着纸张的霉味和老旧暖气片的铁锈味。林溪习惯性地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书。顾沉舟通常在离她不远处的角落画着什么,不是笔记,而是一些速写,有时是窗外的老梧桐,有时是角落里堆积的旧书。

那一天,林溪正在读里尔克的诗集《杜伊诺哀歌》,读到一半,钢笔突然断水了。她从笔袋里拿出备用的,却发现忘记盖笔帽,笔尖沾到了顾沉舟放在桌沿的一本硬皮笔记本。

那本子上画着一个她,正低头看着书。

林溪慌了。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墨水蹭到你的本子上了。”她的声音小得像图书馆里的灰尘。

顾沉舟抬起头,他有一双很明亮、但又带着一点戏谑的眼睛。他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林溪,笑了。

“没事。”他将本子向她推了推,“怎么样,像吗?”

林溪心跳得厉害,脸颊发热。那个“她”带着一种旁观者视角的美感,安静而专注。

“很……很像。”林溪将笔尖上的墨水擦干净,递给他一张纸巾,“我会赔你一个新本子。”

“不用。”顾沉舟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图书馆里少有的松弛,“你叫林溪,是吧?”

林溪愣住了。

“我们选修课一起上过,我记性很好。”他解释道,然后指了指她的诗集,“里尔克?这么沉重?”

“嗯,我喜欢他诗句里那种,好像永远在追问,但永远找不到答案的感觉。”林溪说。

顾沉舟挑了挑眉:“寻找答案是科学家的事,诗人只需要提出问题。不过,你倒是和他描绘的那种安静的‘物’很像。”

林溪: “物?”

顾沉舟: “就是静止、却又充满内在张力的东西。你刚才看书时,连呼吸都很轻,像是一件摆在那里的雕塑,但随时可能活过来。”

林溪: “这是夸奖吗?”

顾沉舟: “算是吧。但雕塑不说话,很无聊。”他直视着林溪,眼睛里像是带着窗外的阳光,“林溪,你是怎么忍受这里每天下午三点的安静的?要不要,找个地方聊聊?关于里尔克,或者别的什么。”

那一天,他们没有去任何地方。两人就在图书馆里安静地聊了两个小时。从里尔克的“美只是可怕之物的开端”聊到他那张未完成的速写。

从那天起,图书馆里的林溪,就不再是一个“物”了。

第二章 顶楼的秘密星空

顾沉舟带林溪去了顶楼的天台。那是图书馆最高的一层,被禁止开放的区域,只有一扇常年虚掩的小铁门。

他似乎总有办法找到学校里所有不该去的地方。

林溪: “顾沉舟,你确定不会有人上来吗?万一被抓到,要写检讨的。”

顾沉舟: “不会。图书馆的保安,四点半准时去隔壁小卖部买烟。再说,谁会查一个快要塌了的顶楼?这里是整个校园里,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天台很空旷,铺着一层灰蒙蒙的沥青。远处的灯火是模糊的一片海,头顶的夜空却格外干净,只有高层建筑才能带来的纯粹。

他从旧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有些磨损的微单,调好了参数,镜头对准了遥远的夜空。

顾沉舟: “看,林溪,那边是猎户座。”

林溪: “我只认识北斗七星。”

顾沉舟: “北斗七星太功利了,只能指引方向。猎户座不一样,它只是在那里,带着一种,怎么说呢,带着一种战斗后的疲惫感。”

林溪: “你总能给这些东西赋予很奇怪的感情。”

顾沉舟: “人都是带着滤镜看世界的。你带着里尔克的滤镜,我带着我自己的。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我们能和一个人分享多少秘密,就算得上是朋友?或者,更进一步?”

林溪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看着他将相机架好,心头一紧。这个“更进一步”像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尖。

林溪: “我不知道。秘密是很私人的东西。我有很多秘密,从来没对人说过。”

顾沉舟: “比如?”

林溪: “比如,我其实很害怕安静。我喜欢一个人看书,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跟别人说什么,所以才假装很安静。”

顾沉舟转过身,席地而坐,和她并排。

顾沉舟: “这不算秘密,这叫自我保护。”他声音很低沉,“我也有一个秘密。我不是为了摄影才来顶楼的。”

林溪: “那是为了什么?”

顾沉舟: “为了躲避。我躲避那些定义,躲避那些期待。我的家人希望我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他们给我规划了去向,精确到每一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林溪: “可你明明是那么开朗的人。”

顾沉舟: “外向是盔甲。盔甲之下,都是一样的。”他忽然看向林溪,眼神深邃得像是装满了星星,“林溪,你刚才说,你怕安静。可你现在,很安静。”

林溪: “因为我觉得跟你待在一起,这种安静是安全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一块巧克力掰开,递给她一半。

顾沉舟: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需要安静:一种是拥有太多秘密的人,另一种是,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也无所谓的人。”

林溪: “我是哪一种?”

顾沉舟: “你呀,”他笑了,那笑容很温暖,却带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雾气,“你暂时是第一种。但我希望你慢慢变成第二种。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害怕了。”

第三章 未曾触碰的边界线

他们的顶楼之约持续了一整个学期。

两人分享了无数个夜晚,从天文知识聊到哲学思辨,从校园八卦聊到未来规划。林溪为他带热咖啡和烤地瓜,他为她展示他拍下的星轨图和偶尔失败的星云。

暧昧就像夏夜里的风,它轻轻吹拂,你知道它存在,但它没有形状,无法捕捉。他们之间有太多亲近的瞬间,但总有一条心照不宣的边界线,谁都没有跨过去。

直到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

顾沉舟告诉林溪,他拿到了去英国继续深造的通知书,专业是金融,不是他喜欢的摄影。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两人没有去顶楼,而是坐在图书馆一楼的台阶上,听着雨水拍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林溪: “恭喜你。”林溪说,声音平淡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顾沉舟: “别装了,林溪。你的恭喜听起来比我妈的叹息还假。”

林溪: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你的未来,你应该去。”

顾沉舟: “我的未来,我应该去?你觉得我该去吗?”他转过头,他的侧脸在走廊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透着疲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个金融专业,是我爸妈给我选的。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它。”

林溪: “那你为什么还接受?”

顾沉舟: “因为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你看,我说过我喜欢躲避定义,躲避期待。但我最后还是活在了别人的定义里。我害怕如果我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会失败。那样,我就连躲避的资格都没有了。”

林溪: “可你画画,你摄影,你那么喜欢那些东西。”

顾沉舟: “是啊,喜欢。你喜欢里尔克,我也喜欢。但我们都只是喜欢,林溪。我们没有把它变成必须。这很遗憾。”

雨声太大,几乎要淹没他们的对话。林溪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林溪: “顾沉舟,你去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林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他似乎在等雨停,又像在等一个答案。

顾沉舟: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世界太大了,我们都只是漂流的船。你会在港口等我吗?”

这是一个带着强烈暗示的提问,不是“你等我”,而是“你会在港口等我吗?”它把选择权,以及所有的风险和不确定性,都抛给了林溪。

林溪握紧了手里被他捏扁的易拉罐。这是她最接近说出内心想法的时刻,也是最恐惧的时刻。如果她说了“会”,这份没有定论的情感就会被定义,而一旦定义,它就会面临分离和失败的风险。

林溪: “我…我在顶楼等你。”林溪避重就轻地回答,用了他们之间最默契的暗语。

顾沉舟: 他看着林溪,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笑了,带着一丝无奈的释然。

顾沉舟: “好啊,那可说定了。顶楼的星空,你帮我守着。别让保安发现。”

他还是没有跨过那条线,林溪也同样没有。他们都选择了守护这份未被定义、因而不会被时间污染的“安静”。

第四章 留下的那颗星

顾沉舟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两人在顶楼。天很晴,银河清晰可见。

他收拾得很简单,一个双肩包,一台相机。

顾沉舟: “我把我的旧微单留给你了。你帮我拍下这里的星轨。拍好了,记得发给我,邮件。”

林溪: “好。你放心,我不会把它弄坏的。”

顾沉舟: “我不是怕你弄坏它。”他把相机放在林溪手里,冰凉的金属让她一怔,“我是想给你找一个,来顶楼的理由。”

林溪低头摩挲着相机的机身,沉默了很久。

林溪: “顾沉舟,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问我的问题吗?关于分享秘密。”

顾沉舟: “记得。‘能和一个人分享多少秘密,就算得上更进一步?’”

林溪: “我现在想给你一个答案。”她抬起头,眼睛里映着银河的微光,“我觉得,更进一步不是分享了多少秘密,而是,他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但依然用你希望的方式对待你。”

顾沉舟: “用我希望的方式?”

林溪: “对。你知道我害怕定义,害怕改变。你明明可以要求我等你,要求一个答案,但你没有。你留给我一个相机,留给我一个‘顶楼’的约定。你尊重我的…安静。”

顾沉舟走近一步,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夜里的清冷。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溪的头发。

顾沉舟: “林溪,你不害怕安静,你只是害怕失去这种安静。你害怕一旦说出口,这份感觉就会变得普通,变得会凋零。我明白。”

他收回手,看着远方的城市灯火。

顾沉舟: “我不想成为你的里尔克。我不想让你永远在追问,永远找不到答案。”

林溪: “那你希望我是什么?”

顾沉舟: “我希望你成为你自己的星空。带着所有的光芒和所有的空旷,在那里等着。如果有一天,我能从别人的定义里走出来,我希望我回来找你的时候,你还是你。”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沉重的认真。

顾沉舟: “林溪,我不想说‘我爱你’。太轻浮了,像风一样。我想说的是,无论我去哪里,我总会知道,在世界的这个角落,有人在替我看着猎户座。”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更让林溪心动。它没有要求承诺,没有要求等待,它只是在确认一个永恒存在的‘锚点’。

林溪: “好。我替你看着。”林溪仰起头,眼泪忍得很辛苦,但嘴角是带着笑的,“你放心去吧。我不会把这里弄得热闹起来的。”

顾沉舟: “嗯。”他最后一次像个老朋友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保重。记得,拍星轨的时候,曝光时间要长一点。”

顾沉舟走后,林溪一个人在顶楼坐了很久。她没有去送他,因为她知道,送别是一种定义,会给他们的关系盖上“结束”的印章。而他们之间,从未开始,也因此,不会结束。

林溪拿起他留下的相机,镜头依然对着远方的夜空。她调大了光圈,对焦在猎户座上。

顾沉舟在世界的另一端开始了他新的人生,学着金融,面对着他父母的期待。

而林溪,则继续在图书馆里阅读,在顶楼替他守着星空。这份暧昧没有走向任何世俗的结局,没有热烈的告白,没有相拥的泪水。它只留下了一个旧相机,一个顶楼的秘密,和一句:“有人在替我看着猎户座。”

那句话,就是他们之间永不凋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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