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寒夜,一个青衫少年提着灯笼匆匆奔向山间尼庵。“师父,借个火!”庵门打开,老尼望着少年手中燃烧的灯笼笑得直不起腰:“你灯明明亮着,还跑这么远讨什么火?”少年低头一看,顿时满脸通红——这个把灯笼当空灯筒的书痴,就是日后震动大宋的程宿。
北宋端拱元年(988年)春,汴京贡院前人头攒动。18岁的浙江寒门学子程宿与数千举子走进考场。礼部侍郎宋白初拟的榜单上,程宿高居榜首,却只录28人。落榜士子群情激愤,有人抡起鼓槌猛击登闻鼓。咚咚鼓声直传大内,惊动了太宗皇帝。
三次大考,一波三折。第一次复试增录七百人,考生叶齐仍不服程宿夺魁,再次击鼓鸣冤。考官冷笑着出题“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暗讽叶齐狂妄。最终三场考试共取士820人,当试卷糊名重审,程宿的名字依然排在第一位。“今之杜牧也!”中书侍郎吕蒙正捧着他的文章赞叹。少年程宿青衫换紫袍,成为宋代浙江第一位状元郎。
寒门神童,墨汁当糖蘸
开化县北源村的杨梅垅书院里,总有个孩子读书到深夜。中秋夜家家吃糯米果,小程宿眼睛盯着书卷,顺手把糯米果蘸进砚台,墨汁当糖吃得满嘴乌黑。母亲见状惊呼,他却茫然抬头:“芝麻糖不甜吗?”
程氏家族百年前迁居此地,先祖程青望着青山绿水预言:“百年后程家必出人物!”程宿祖父翻山越岭的跋涉,仿佛为后世埋下伏笔。
少年程宿将“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到极致。炭火熄了不觉冷,灯笼亮着要讨火。寒窗十年,这个能把墨汁当糖吃的书痴,终于在十八岁把北源村的灯火燃成了汴京城的状元红烛。
科举风暴,少年破浪行
程宿的状元来得惊心动魄。宋初科举沿袭唐代旧制,试卷不糊名,权贵“公荐”操纵录取。主考宋白初定二十八人,立刻引发举国哗然。
崇政殿复试现场,程宿提笔从容。他的文章如利剑劈开迷雾,让太宗皇帝朱笔圈名时眼前一亮。当叶齐等人第三次击鼓抗议,程宿在武成王庙的考场上再次挥毫——糊名阅卷后,他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场风波震动了朝堂。四年后,一万七千名举子走进考场,他们的试卷首次被糊上姓名,专人誊抄笔迹。科举史上的公平革命,竟由这个少年状元的争议点燃导火索。
六州抚民,未捷身先死
状元及第仅一年,契丹铁骑踏破北疆。十九岁的程宿立于朝堂,面对太宗皇帝侃侃而谈:“抚民当如保赤子,恩威并施方为道。”一席话震动朝堂,少年即刻被任命为六州都知事。
安抚边民,他亲赴部落。酋长们只见这个白面书生礼仪周全却自带威严,恩惠与法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五年后江南盗匪横行,二十五岁的程宿又坐镇江西安抚使。清查田亩、均平赋役、压制豪强,三把火烧得匪患渐熄。
咸平三年秋,益州突传军变。二十九岁的程宿接过讨逆诏书,战甲未及上身便病倒在案牍之间。真宗皇帝闻讯落泪:“方倚重任,遽至是乎!”追谥“文熙”的圣旨送到时,灵柩已踏上归乡路。
百年预言,四代进士门
北源村程家祠堂里,供奉着四块进士匾。程宿的状元匾高悬正中,下方依次是儿子程迪的榜眼匾(1042年)、孙子程天民的进士匾(1073年)、曾孙程俱的进士匾(1112年)。
当年程青“百年必发”的预言终成现实。程宿之妻陈氏二十六岁守寡,将儿子程迪培育成才。程迪官至尚书都官郎中,程俱更以《北山小集》名垂文史。四代进士的荣光里,藏着两代寡妇深夜教子的读书声。
明嘉靖年间,程氏后裔重修状元墓园。工匠挖开白沙口驿路旁的封土,只见青砖墓室里唯有一方砚台、一盏铜灯。灯盏底部刻着八字遗训:“勤可补拙,廉可养心”。
文脉遗响,一盏读书灯
开化县城的花园派程氏宗祠,香火已延续千年。当年程宿“手提灯笼讨火种”的故事,至今仍在浙西学堂流传。长虹乡的学童开蒙,必先拜状元公墨池——池水墨色深沉,映照着耕读传家的灯火。
程宿存世仅一首《旅舍述怀》,字字浸透游子辛酸:“老罢那知还作客,春深无奈苦思归。”三十岁客死他乡的状元,终究没能回到北源村的茅屋翠微间。
但由他推动的科举改革余波绵长。糊名誊录制沿用至清末,千万寒士的命运就此改变。当浙江后来走出二十四位南宋状元,开化百姓总爱指着程氏祠堂说:“看,读书的星火,是从这里燎原的”。
汴梁城头,十八岁状元打马游街的喧哗早已散尽。开化乡塾里,蒙童们仍听着“墨汁当糖”的故事咯咯发笑。北源村西山杨梅垅的晚风中,程宿夜读的灯火从未熄灭——那簇火苗跃过《四库全书》里程俱的文章,映在西湖书院学子的案头,最终化作千年来浙江大地文脉深处最明亮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