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最近,薛兆丰老师在录制《奇葩说》的时候说了一段话。他说,西方有人统计,在幼儿园里面,孩子最爱说的三个词是:more(我还要),mine(我的)和no(我不)。
你看,这在经济学上,可不就是对应需求、产权和自由这三个概念嘛,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三个要求。但是,有这个三个要求就能在社会中存活了吗?不行。
孩子进了幼儿园之后,接受老师的教育,老师经常对他们说的三个高频词是:wait(等待,你得有耐心),taketurn(轮流,你要守秩序),share(你要学会分享)。
这都是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才能学会的、进阶的、高级的智慧。
所以,你说人性有配方吗?有啊。与生俱来的三个要素:表达需求、维护产权和争取自由。
但是还要加上社会要求我们的三个要素,那就是:保持耐心、遵守秩序和善于分享。这才是完整的人性配方。
㈡儿子小时候,每次吵闹,我就拿起电话筒拨“一一七”给他听,“一一七”是报时台,会不断播报时间,每十秒一次。儿子的好奇心很强,一听报时台就停止哭闹了。
很久以后,有一次他听报时台,满脸疑惑地问我:“为什么电话里的鸟都飞来飞去,有时候多一只鸟,有时候少一只鸟?”
我把电话拿来听,话筒里播着:“下面音响十一点五分五十秒……下面音响十一点六分零秒……”
原来,儿子把“秒”听成“鸟”,“十一点五分五只鸟,十一点六分零鸟”,这不是非常奇怪吗?我正思索的时候,儿子把话筒抢走,说:“爸,你听那么久,一只鸟又飞走了!”
我每次想到时间宝贵,就会想起这件往事,生命里的每一秒都是一只宝贵的鸟,它不断地张开翅膀飞去,仿佛天上的鹭鸶成行。
最悲哀的是,每一只鸟都不属于我,每一只鸟都留不下来。
㈢一个家庭组合十年,爱情就老了,剩下的只是日子,日子里只是孩子,把鸡毛当令箭,不该激动的事激动,别人不夸自家夸。全不顾你的厌烦和疲劳,没句号地要说下去。
我曾经问过许多人,你知道你娘的名字吗?回答是必然的。知道你奶奶的名字吗?一半人点头。知道你老奶奶的名字吗?几乎无人肯定。我就想,真可怜,人过四代,就不清楚根在何处,世上多少夫妇为续香火费了天大周折,实际上是毫无意义!
结婚生育,原本是极自然的事,瓜熟蒂落,草大结籽,现在把生儿育女看得不得了了,照仪器呀,吃保胎药呀,听音乐看画报胎教呀,提前去医院,羊水未破就呼天喊地,结果十个有九个难产,八个有七个产后无奶。
13年前,我在乡下,隔壁的女人有三个孩子,又有了第四个,是从田里回来坐在灶前烧火,觉得要生了,孩子生在灶前麦草里。待到婴儿啼哭,四邻的老太太赶去,孩子已收拾了在炕上,饭也煮熟,那女人说:“这有啥?生娃像大便一样的嘛!”孩子生多了,生一个是养,生两个三个也是养,不见得痴与呆,脑子里进了水,反倒难产的,做了剖腹产的孩子,性情古怪暴戾。人是胎生的,人出世就要走“人门”,不走“人门”,上帝是不管后果的。
社会是各色人等组成的,是什么神就归什么位。父母生育儿女,生下来养活了,施之于正常的教育就完成了责任,而硬要是河不让流,盛方缸里让成方,装圆盆中让成圆,没有不徒劳的。如果人人都是撒切尔夫人,人人都是艺术家,这个世界将是多么可怕!
接触这样的大人们多了,就会发现愈是这般强烈地要培养儿女的人,愈是这人活得平庸。他自己活得没有自信了,就寄托儿女。这行为应该是自私和残酷,是转嫁灾难。儿女的生命是属于儿女的,不必担心没有你的设计儿女就一事无成,相反,生命是不能承受之轻和之重的,教给了他做人的起码道德和奋斗的精神,有正规的学校传授知识和技能, 更有社会的大学校传授人生的经验,每一个生命自然而然地会发出自己灿烂的光芒的。
如果是作小说,作家们懂得所谓的情节是人物性格的发展,而活人,性格就是命运。我也是一个父亲,我也为我的独生女儿焦虑过,生气过,甚至责骂过,也曾想,我的孩子如果一生下来就有我当时的思维和见解多好啊!为什么我从一学起,好容易学些文化了,我却一天天老起来,我的孩子又是从一学起?
但是,当我慢慢产生了我的观点后,我不再以我的意志去塑造孩子,只要求她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只强调和引导她从小干什么事情都必须有兴趣,譬如踢沙包,你就尽情地去踢,画图画,你就随心所欲地画。我反对要去做什么家,你首先做人,做普通的人。
㈣每当有人夸母亲有福,配得才貌双全、品格端正的好夫君时,父亲听得别说有多滋润。
母亲高昭一在游击队邂逅了从北平走出的清华大学学生--我们的父亲赵俪生,并于1937年结为伉俪,相扶相伴近七十载,被学界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娶了个丑太太
所谓"佳话",誉词也是给予父亲的,无论家乡父老、同学友人,一提这段婚姻,就是"赵俪生结婚了,娶了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生了一窝并不漂亮的女儿。"
用钱伟长夫人孔祥瑛的赞语:"赵俪生可是当年清华园的美男子。我们往往替她续上同学背地里议论的下一句:"可惜娶了个丑太太。"
而在赵氏门中,对母亲就更毫无顾忌,每当有房媳妇要进门,大家议论新媳妇不漂亮时,这时最低标准就出来了:"再丑还能丑过高昭一。"
于是"模范丈夫品格端正、不弃糟糠、没有绯闻"等誉词,都给了父亲,而母亲成为闲言碎语中的陪衬人。
母亲不漂亮。可上帝公平,再美的人,一生也会有容颜憔悴、凋零的时节,而再丑的人,也会有容光焕发的时候。母亲在古稀之年,成为一个气质高雅、神清气娴的漂亮老太太。
缘由不外母亲口型欠佳,晚年牙一拔,嘴吻平复,没像正常嘴型的老太太到晚年会凹成老婆婆嘴,反而十分平整,这就显得年轻。加之最后二三十年,生活平顺,营养全面,因心脏病而长年服人参汤,养得一头白发如绸缎般光滑,面部少有皱纹,呈象牙白。
没见过她年轻时代的人,会赞道:"你妈年轻时一定是位大美人。"
"非也,我娘以丑著称。"
对方斥道:"儿不嫌娘丑,有你这样讲话的吗?这么漂亮的老太太真少有,你瞅瞅你才丑呢,哪点如你妈?"
我无法解释,也说不明白,可背了一辈子"丑"名的母亲,在暮年呈现出她一生最光彩的那一面。
每当有人夸母亲有福,配得才貌双全、品格端正的好夫君时,父亲听得别说有多滋润。母亲也似有满足之感。
女婿人家是娇客
母亲这一辈子尊夫、爱子、向婿、惯孙,全是男的,而对女儿,就使用一套限制和约制的手段。
比如说吃吧,饭桌上如果我们吃猛点、快点,妈妈就停了筷子,看你半晌,然后教训:"一个女孩儿家这么个吃法你不怕撑着啊?"然后告诉你吃饭的原则:"人只能吃七分饱。"还告诉你:"只有节制食欲,方能培养美德。"
我们四五十岁时,妈妈还这么教训我们。
可她就从来不限制老爹吃。老爹八十多只要认准了哪道菜,妈妈就拼命地给他扒。我们劝她别这么填,年纪大了,会被撑坏的。
妈妈却不以为意:"不咋地,你爸他好胃口,消化得了,活到这八十多,不全凭着能吃么?"
弟弟回来,在厨房为父母做顿饭,母亲立其身旁,观其娴熟的刀工,片是片,条是条,丁是丁,犹如尺子量出来的那么标准。瞅着瞅着,不觉黯然神伤,回到卧室,冲父亲长叹一声:"唉。我瞅瞅我儿子的那刀工,就知道在他们家,他一天在干什么。我可从来没舍得这么使唤过他。"
女儿们不禁有几分幸灾乐祸。因为当年在家,只要有女儿在,母亲从来不使唤她这唯一的儿子。诸如买粮、拉煤这类本应男孩子干的事,向来都是支使女儿们来承担。
我和夫君拌两句嘴,母亲往往要训斥我一顿:"女婿人家是娇客,到咱们家来啦,要客客气气,不能这样呼来喝去。"
所以,在我家这块绝对父权横行、妈派凋零的天地中,女婿成为铁杆丈母娘派,家中干不了的碎活,如拉个电线、安个插销、配个小锁的活全包给了学理工的女婿,而女婿每去丈人家,都会拎上他的工具包,所以女婿一进门,妈妈就喜上眉梢。为此,落得众儿女斥她为"偏心眼"。
而夫君每提丈母娘也是赞不绝口,为我不像母亲而大失所望,经常说:"天底下最享福的男人莫过你爹,你妈可算世界上最贤惠的家庭主妇了。你咋一点都没你妈的样呢?你就是有你妈一半我也知足啊。"
我不愧是爹的女儿,立马反击:"你连我爹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凭什么要求我有我妈一半?我爹他养着我妈,你知不知道?现如今我退了职,你养着我,我自然就像我妈了。"
夫君只能狠狠加上一句:"和你爹一样不讲理。"
爸派压倒妈派
我家爸派压倒妈派,让母亲有时也有些失落。造成这种局面的,恰恰是母亲自己,比如她和父亲激辩,我们站在她一边参战,言辞稍有过激,妈妈回过头就训斥我们顿:"有没有规矩,他可是你爸。"
父亲可是比母亲会拉统一战线,我们站在父亲一边,父亲会对母亲讲:"老太太,你看,你看,孩子们都说是你错了。"
这样就彻底孤立了老娘,久而久之,爸派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形成的过程,确实是母亲自己将我们推向了父亲。
母亲像护崽一样护着父亲,但毕竟身单力薄,阻挡不住来自社会的伤害。但只要父亲回到她这一亩三分地上,妈妈就会维护住父亲一家之主的尊严。父亲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娇他、宠他的老妻,坚定了他活下去的信念,让他艰难地度过了那个年代。